银行经理离开后，房门被轻轻关上。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客厅里却如同惊雷。
那张薄薄的《贷款逾期催收函》被赵宇死死攥在手里，纸张边缘己经发皱。
他没有回头，只是佝偻着背，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生气的雕塑。
林晓晓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僵立在餐桌旁。
桌上冰冷的菜肴像一场无声的嘲讽，纪念日？
爱情？
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怎么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哭腔，“赵宇……我们怎么办？
房子没了，我们住哪里？”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这座城市太大，太冰冷，如果连这个勉强遮风挡雨的窝都失去，他们还有什么？
赵宇缓缓转过身，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灰败。
他走到沙发边，重重地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揪扯着。
“我也不知道……”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力感，“我……我明天再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找点私活……私活？
你刚刚保住工作，哪还有时间接私活？
而且那点钱够吗？”
林晓晓的情绪再次失控，“我们当初就不该买这个房子！
就不该背这么多房贷！
这根本不是家，是枷锁！
是囚笼！”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赵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买房子是我们一起决定的！
谁知道行业会变成这样？
谁知道公司会裁员？”
“是！
都是我不好！
都是我逼你的！”
林晓晓哭着蹲了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耸动。
争吵似乎一触即发。
但这一次，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林晓晓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宇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他站起身，走到林晓晓身边，没有拉她，只是也蹲了下来，伸手笨拙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林晓晓的哭声顿了一下。
“别哭了。”
赵宇的声音干涩，“哭解决不了问题……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
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一种争吵后的虚脱和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冷静。
林晓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眼前的男人，是她爱过的，如今虽然满是狼狈，但眼底深处那丝试图支撑起一切的微光，让她冰冷的心找回了一丝温度。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对……先过关。”
林晓晓用手背狠狠擦掉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踉跄了一下，赵宇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
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的确消散了。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
林晓晓哑声问。
赵宇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
林晓晓也拿出自己的手机。
两人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在清点最后的弹药。
“我工资卡还有……812块3毛。”
“我这张卡……昨天交了物业和水电，还剩1500多。”
“支付宝呢？”
“三百多。”
“微信零钱……一百二十块。”
他们把所有的银行卡、电子钱包甚至硬币零钱都翻了出来，堆在客厅的茶几上。
五颜六色的钞票和闪亮的硬币，凑在一起，却显得那么可怜。
最终的数字出来了：3468.5元。
而银行要求的逾期款项，加上罚息，接近两万元。
这还不算下个月即将到来的正常月供。
绝望，如同冰冷的深海，再次将他们淹没。
这点钱，连零头都不够。
林晓晓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吗？
去找父母开口？
可双方父母都是普通工薪阶层，为了他们买房己经掏空了积蓄，他们怎么张得开这个嘴？
赵宇烦躁地刷着手机，大学同学群里依旧热闹，有人在抱怨项目难做，有人在炫耀年终奖，还有人在约周末的牌局。
这一切都离他无比遥远。
他下意识地点开了朋友圈，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者说，是想逃避这令人窒息的现实。
突然，他手指一顿。
几乎是在同时，林晓晓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也亮了一下。
赵宇看到的是大学同学群里弹出一条消息：“紧急！
救火！
有没有会Python的大佬？
接个数据爬虫的私活，要求三天内搞定，报酬3000！
急急急！”
而林晓晓看到的，是她那个许久未登录、只有几十个粉丝的小红书账号，收到了一条新的私信。
一个陌生的头像问她：“博主你好，很久没更新了，之前你穿的那条白色蕾丝裙有链接吗？
太好看了！
求！”
白色蕾丝裙？
林晓晓怔住。
那是她三年前买的一条打折款，才一百多块钱。
她早就没穿了，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居然还有人问。
一条裙子……链接？
一个模糊的、极其微弱的念头，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火星，在她脑海里闪了一下。
而赵宇看着那条群消息，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Python，数据爬虫，这不正是他的老本行吗？
三天，3000块……虽然对于两万的缺口是杯水车薪，但这几乎是他们现在全部现金的一倍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晓晓。
几乎是同一时刻，林晓晓也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下意识地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
疲惫、绝望、恐慌尚未完全褪去，但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土而生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冲动，在他们眼中同时点燃。
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赵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有些干涩。
林晓晓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然后，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颤抖，异口同声地开口：“要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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