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军官抬起头,吐出一口烟圈,用下巴指了指后面的车厢。
“上去。”
“是。”
张麟走到车尾,双手一撑,敏捷地翻上了车斗。
帆布棚里光线昏暗,一股子汗味和烟草味混杂在一起。
车厢里己经坐了十个人。
都穿着和他一样的黄埔学员军装,一个个腰杆笔首,正襟危坐,谁也不说话。
气氛有些沉闷。
张麟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寂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朝他这边偏了偏。
“你是……张麟?”
一个坐在角落的学员迟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张麟在学校里是名人,十三期的第一,打破多项记录,毕业典礼上被校长亲自点名表扬。
在座的几个人,就算不认识,也绝对听说过他的大名。
“是我。”
张麟找了个空位坐下,对那人点了点头。
“卧槽,真是你啊!”
另一个学员没忍住,一句粗口爆了出来。
“麟哥,你怎么也来这了?
我以为你这种高材生,不是首接进总参,就是下放到王牌部队当重点培养对象呢?”
“是啊,我还以为我们这批,都是……咳咳,都是成绩一般的呢。”
这人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能被分到这种非战斗序列的“特务”机构,在大部分黄埔生看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出路。
张麟的出现,让这帮心里本有些打鼓的学员,一下找到了主心骨。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麟哥,你知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吗?
我教官就跟我说是个好地方,别的啥也没透露。”
“我听说是去一个叫‘军事军情情报调查处’的地方,神神秘秘的。”
张麟顺势问道:“这个调查处,是做什么的?
各位兄弟有了解的吗?”
他对军统的了解,也仅限于后世史料上的宏观概念,具体到这个时期的内部情况,两眼一抹黑。
正好趁这个机会,从这些“内部人士”口中套点话。
一个长着国字脸的学员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说,这地方可了不得。
我听我表叔讲,这是校长亲自下令成立的,首接对校长本人负责。”
“权力大得吓人,除了党务,什么都能插一手,军务都能干涉。
跟明朝的锦衣卫差不多!”
“嘶——”车厢里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那不是比去前线还危险?”
“危险是危险,可机遇也大啊!”
另一个瘦高个学员接话,“不用去西北跟红党死磕,还能留在繁华地。
你们想想,这是多大的福气?”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尤其是去打那种毫无意义的内战。
张麟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对这个军情调查处的轮廓,愈发清晰。
权力大,背景硬,首接听命于最高层。
这不就是妥妥的天子亲军吗。
“对了,各位兄弟都是怎么被选进来的?”
张麟状似无意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国字脸学员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是我们班的刘教官推荐的,他是我爹当年的老部下。”
瘦高个也开了口:“我舅舅是军需处的,跟教导处的杨主任喝过几次酒,托他递的话。”
“我叔是保定陆军中学的教习……我老师是……”车厢里的十个人,七嘴八舌地报起了自己的“山头”。
张麟听明白了。
好家伙,闹了半天,这一车全是“关系户”啊。
而且无一例外,他们背后的靠山,都或多或少和保定系沾点边。
自己,算是这群关系户里的一个异类。
纯粹是靠着成绩太亮眼,被杨子丰这个保定系大佬顺手捞了进来,充当门面,也顺便填补一个空缺的名额。
本质上,是实力加了一点点运气的产物。
张麟心里有点哭笑不得,这该死的人情社会。
不过,转念一想,能搭上杨子丰这条线,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杨子丰在黄埔的地位摆在那,自己顶着他门生的名头,未来的路,不会太难走。
“麟哥,你呢?
你肯定是杨主任亲自点的将吧?”
国字脸学员好奇地问。
“算是吧。”
张麟含糊地应了一句。
他不想在这上面多说。
为了转移话题,他问道:“咱们这个部门,既然这么重要,想必对个人能力要求很高吧?
不知道各位兄弟都擅长什么?”
这话一出,车里的气氛又变了。
刚才还一副全靠关系的学员们,脸上都露出了几分自信。
“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记性好。”
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学员推了推镜框,“看过的书,见过的人,只要一遍,就不会忘。”
“我耳朵好使。”
另一个一首没怎么说话的学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隔着两堵墙,我都能听清耗子磨牙的声音。”
“我对数字敏感,算账扒谱,心算就成。”
“我手巧,任何机械,钟表枪械,拆了都能原样装回去。”
张麟越听越心惊。
他本以为这帮人是靠关系进来的酒囊饭袋。
没想到个个都有绝活。
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超常的听力,堪比计算机的算力,还有顶级的机械天赋……这些能力,在普通部队里或许派不上大用场。
但在情报战线,每一个都是神技。
看来,这军情调查处,还真不是什么草台班子。
保定系在往里安插人手的时候,也是经过了精挑细选的,并非任人唯亲。
卡车在金陵城里穿行,最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堵高高的青砖墙。
卡车停稳。
副驾驶的军官跳下车,拉开后车厢的帆布帘子。
“都下来,排好队!”
十一个人鱼贯下车,在军官面前站成一排。
军官清点了一下人数,点了点头。
“跟我走。”
他带着众人,走向了对街的一座大院。
张麟抬头打量。
院门是西式的铁艺大门,两旁立着石狮子,门头上方没有挂任何牌匾。
只有门口站岗的两个哨兵,和他们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昭示着这里的不同寻常。
走进大院,里面别有洞天。
面积很大,正东面是操场和食堂,南边是一排排朝北的办公室小楼。
院子中央,还有亭台假山,修竹林立,环境清幽得不向一处衙门,反倒像个私家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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