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凛的身影消失在嶙峋假山之后,那股迫人的压力也随之散去。
林微熹紧绷的肩背这才缓缓松懈下来,方才与他对话时强撑的镇定,此刻化作一丝疲惫,悄然蔓延。
她低头看着怀中装着《山河志异》残卷的锦盒,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无用……”她低声重复着他方才的评语,唇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
是啊,在靖王那般立于权力顶端的人看来,不能换取功名利禄、不能巩固权势地位的东西,大抵都是无用的。
可她偏安一隅,所求的,也不过是这“无用”之物带来的片刻安宁与广阔。
“小姐!”
云袖气喘吁吁地从小径另一端跑来,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慌,“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让奴婢好找!
方才……方才奴婢好像看见靖王殿下……无事,”林微熹打断她,将锦盒递给云袖收好,“只是偶遇,王爷己经走了。
我们也回去吧,宴席该散了。”
主仆二人沿着来路返回水榭。
经过方才那处假山时,林微熹脚步未停,眼角的余光却能感受到来自西面八方的、隐秘的打量和窃窃私语。
想必,靖王殿下为林家一个庶女“出头”的消息,己经像长了翅膀一样,在这精致的园囿里传开了。
回到水榭,丝竹声依旧悠扬,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明显多了许多含义。
嫡母王氏端坐在席上,面色看似如常,但紧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泄露了她内心的不悦。
嫡姐林微雨则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耳根却红得似要滴血,显然是又羞又恼。
林微熹只作不知,依旧安静地回到自己的角落位置,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宴席终了,宾客们陆续告辞。
回府的马车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王氏终于不再掩饰,冷冷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林微熹:“今日你倒是出尽了风头。”
林微熹垂眸:“女儿不敢。”
“不敢?”
王氏冷哼一声,“先是在行令时不知收敛,与靖王殿下争锋!
后又不知如何冲撞了殿下,竟引得殿下在园中与你私下说话!
林微熹,你可知何为闺誉?
何为体统?”
“母亲明鉴,”林微熹声音平稳,心中却是一片冰凉,“行令之事,是长公主殿下开口,女儿不敢违逆。
至于园中……女儿只是偶遇靖王,殿下斥责的是背后嚼舌之人,并非与女儿交谈。”
“偶遇?
斥责?”
王氏显然不信,语气愈发尖利,“那般偏僻之地,怎就偏偏让你‘偶遇’了?
靖王殿下是何等身份,会为了几句闲言碎语便亲自出面?
你莫要仗着有几分颜色,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靖王府的门楣,不是我们林家,更不是你一个庶女可以高攀的!
今日之事若传扬出去,坏了你的名声事小,带累了林府和你父亲、兄姐的前程,你担当得起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林微熹几乎喘不过气。
她紧紧攥着袖口,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女儿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她抬起头,目光清正地看向王氏,“今日一切,纯属意外。
女儿会谨守本分,绝不行差踏错,请母亲放心。”
王氏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心虚或得意,最终却只看到一片沉静的倔强。
她厌烦地挥挥手:“最好如此!
回去之后,闭门思过三日,将《女诫》《女则》各抄十遍!
好好静静你的心!”
“是。”
林微熹低声应下。
马车在暮色中驶回林府。
那场看似风光的赏春宴,留给她的,除了怀中这本来之不易的残卷,便是嫡母更深的忌惮和一座无形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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