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天,北京下了场倒灌的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出租屋的窗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极了后台评论区里,读者刷了满屏的“烂尾狗作者谢无咎死得冤”。
我盯着笔记本屏幕上那行自动生成的灰色小字——“作者己烂尾”,忽然没忍住笑出声,咖啡杯沿沾了点速溶粉,蹭在嘴角发苦。
屏幕中央,是我敲下的最后一段剧情:“谢无咎执剑立于天劫之下,剑身映出他眼底最后一点光。
他抬手抚过剑穗,那是姜梨送的平安结,早己磨得发白。
‘此剑为祭,换天下百年安稳。
’话音落,他以身殉剑,金光破体的刹那,天地寂灭。”
多俗套的结局啊,可当时为了赶平台的完结KPI,我闭着眼就写了。
现在再看,那行“天地寂灭”像根针,扎得我眼睛发涩。
我端起咖啡猛灌了一口,劣质咖啡因混着苦味滑进喉咙,心脏却突然抽痛起来——不是平时熬夜赶稿的闷痛,是那种被人攥住、狠狠往外拽的疼。
眼前的屏幕开始模糊,评论区的骂声像潮水般涌进耳朵,最后停留在最高赞的那条:“谢无咎要是知道自己是作者亲儿子,却被写成祭天工具,会不会爬出书来掐死作者?”
会吗?
我没来得及想答案,意识就沉了下去。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的不是速溶咖啡的苦味,是沉水香混着鞭炮碎屑的味道。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鼓乐声,红绸从头顶垂落,遮住了大半视线。
我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低头看去,掌心攥着一枚三寸长的梨花针,针尖淬着淡青色的毒,是我在书里给顾晚笙设计的“招牌暗器”。
轿子猛地晃了一下,轿帘被风掀起一角,我看见外面的景象:青石板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前方不远处,是侯府朱红色的大门,而大门前的石阶上,立着个白衣人。
白衣,墨发,眼尾一点泪痣,站在漫天飞散的鞭炮纸屑里,像一幅被我亲手画了无数次的画。
是谢无咎。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这不是现实,这是我写的书《剑心劫》里的场景,精准到章节:,顾晚笙作为侯府假千金初次登场,趁着原女主姜梨进门的日子,想用梨花针暗害她,却被路过的谢无咎抓了现行。
按照原剧情,谢无咎会在顾晚笙出手的瞬间,挥掌震断她三根肋骨,让她在床上躺半个月,顺便给读者递上“恶有恶报”的爽点。
而现在,我就是顾晚笙。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开,谢无咎的脸凑了过来。
他的眼睛很亮,却没有我在书里写的“清冷如霜”,反而藏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讥讽。
他的目光落在我掌心的梨花针上,声音比落在轿顶的雨点还冷:“顾姑娘,暗器拿稳了——”他顿了顿,剑尖轻轻敲了敲我的手背,力道不大,却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下一次,别再失手。”
我张了张嘴,想喊“我不是顾晚笙”,想解释我只是个写崩了剧情的扑街作者,可喉咙里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娇笑,甜得发腻,是我当初给顾晚笙设定的“反派专属声线”。
是剧情惯性。
我这才想起自己设定的世界规则:重大节点会自我修复,哪怕穿越者想改,身体也会被剧情推着走。
轿子继续向前,我回头望去,谢无咎还站在原地,正低头用剑尖拨弄着地上的梨花针。
雨开始下大了,打湿了他的白衣,却没让他有半分动容。
我忽然想起评论区那条高赞评论,心脏又开始抽痛。
他会不会想掐死我?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因为我在大纲里写过,顾晚笙是谢无咎成神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最后会被他亲手斩于剑下,死状凄惨。
而现在,我顶着顾晚笙的壳子,站在了他面前。
轿子穿过侯府大门,停在正厅前。
丫鬟掀开轿帘,扶着我下车。
我踩着红绸铺就的路,一步步走进正厅,看见原女主姜梨正站在厅中,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裙,怯生生地看着主位上的侯夫人——那是我给她设定的“柔弱小白花”人设。
按照原剧情,我现在应该趁人不注意,把梨花针射向姜梨的后背,然后被谢无咎抓包,落得个断骨的下场。
可我不能。
我攥紧了掌心的梨花针,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我不能让谢无咎按照原剧情走下去,不能让他最后以身祭剑,更不能让这个世界走向“天地寂灭”的结局。
就在我犹豫的瞬间,姜梨忽然朝我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天真的笑容:“姐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她的手伸向我,似乎想拉我。
这是剧情里的“动手时机”。
我身体里的“剧情惯性”开始发力,手臂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掌心的梨花针对准了姜梨的后背。
完了。
我闭上眼,等着谢无咎的掌风落下。
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
我睁开眼,看见谢无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和姜梨之间,他的手正握着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我动弹不得。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眼底的讥讽少了些,多了一丝我看不懂的疑惑:“顾姑娘,你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愣住了。
剧情偏了。
不是重大节点的偏差,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谢无咎没有首接挥掌,反而问了我一句话。
我忽然想起自己设定的另一条规则:小偏差可改,大偏差才会反噬。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剧情惯性”的控制,将掌心的梨花针扔在地上。
针尖落地的瞬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却异常清晰:“谢公子误会了,我只是……不小心拿错了东西。”
谢无咎挑了挑眉,没说话,只是松开了我的手腕。
他的指尖划过我的手背,带着一丝凉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姜梨还站在旁边,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显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正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主位上的侯夫人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笙儿,既然来了,就过来给我请安吧。”
我顺着她的话,走到主位前,屈膝行礼。
余光里,我看见谢无咎正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梨花针。
他拿着针,在指尖转了一圈,然后抬头看向我,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晃了晃,像是在提醒我——这场救赎,才刚刚开始。
而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既是我亲手写死的工具人,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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