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山景区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我拿起一看，是她发的消息。打开消息，

只见上面三个醒目的字：“我爱你！”我的心似乎在此时漏跳了一拍。从十五岁认识她，

二十年了，有多少个日夜，我希望自己可以对她说出这三个字。

我也以为这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却没想到，率先说出来这三个字的却是她。”爸爸，

你回来啦！”妻子和女儿从卧室出来。1周日下午返校。我和几个男生正往校门里走。

学校门口一侧的小路上，一个女学生和一名中年女子在对话。

这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母女，因为两个人眉目太过相似。

但这两个人的行为看着却不像一对母女，一个带着小心，另一个却是防备。

中年女子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女孩，被女孩躲开。中年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愧疚，

脸上显着悲伤。看起来就像一个面对被青春期女儿发脾气的无奈母亲。女孩转身走向校门，

才发现她的脸色极为难看。原本白皙的面孔，因为神情中透出的冷意而显得更白了些。

可能是因为情绪的波动，她的面庞又微微泛红，显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中年女子带着不忍，

急走几步拦在了女孩面前。女孩站定看着女子，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看着女子的眼中满是讥讽和愤怒。“我真的是为你好！”因为距离近了，

可以听见她们的说话声。“为我好？你15年前离开我也是为我好？”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头皮一麻，自己这是听到什么惊天秘密。这显然不是我应该听到的东西，觉得要快些路过，

但心里又很想听她们说什么。果然，我被另外几个男生拉到校门墙边偷听时，我没有拒绝。

“以前是妈妈的错，所以现在想要弥补你呀！我已经和你爸爸说过了。

”女子带着恳切和祈求。“我没有妈妈，我也不会离开爸爸！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永远！

”女孩的声音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蹦出一个一个字。

我们还等着听下文，一个脚步声停在我们面前。女孩看到我们，闪过一丝诧异，

马上带着红眼圈跑进了校内。偷听的羞耻感立刻涌了上来，我握紧了抓背包背带的手，

看向同样尴尬的另外两个人，只得示意进学校。我回头看校门，

见那个衣着考究的中年女子已经背离校门走远。那个女生叫穆亦。我和穆亦是高中时的同学。

本来穆亦不应该成为我高中学习生活中的一部分。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父母和我早已对我高中的学习生活早就有了清晰的规划，

还因为我们来自两个完全不同的阶层。我的母亲是一位大学教师，

她的智慧和学识总是让我敬佩；我的父亲在国企担任干部，

他的稳重和责任心是我学习的榜样。从小，我就展现出了对学习的天赋，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这让我的父母感到骄傲。在这个家庭里，我得到了最好的教育和关爱，生活优渥而顺遂。

我从未真正理解过什么是阶层偏见，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挫折和不公，

我对这个世界总是抱有一种纯真而乐观的看法。虽然生活总有些不快乐，但大多数时候，

我们都是幸福地生活着。但穆亦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幸福地生活着。

2高一报到那天，班主任召开高一新生班会。“下面请每一位同学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可以就来自哪个学校，进入高中后的目标，以及设立这个目标的原因为内容。

”大部分同学很自然地报出自己曾经的中学，以及自己未来想考的大学目标，

基本都是因为自己的专业偏好或者学校名气。“我叫陆霆，来自格物中学。我的目标是清北，

因为我未来会以理工科为主要方向，因此希望进入全国综合实力最强的学校。

”我的发言让班级里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格物中学！”“他就是那个全校第一名？

”“他竟然在我们班呀！”……作为别人眼中的学霸，听到这样的议论，我早已不足为奇。

在学霸们之间并没有嫉妒心，有的只是好胜心。

我知道自己又将成为一些人未来三年的竞争对手。“感谢陆霆同学的发言，非常有自信。

”班主任掩不住骄傲地笑道，并且带头给我鼓起了掌。

“陆霆同学是以超过控制线近一百分的优异成绩，进入我们学校，来到我们班级，

希望未来三年能够为我们班级的腾飞发挥重要作用。再次欢迎陆霆同学的加入。

”班级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在我之后，应该是坐在我身后的同学发言了。

但掌声结束后并没有听到立刻起身发言的声音，我知道在我后面总是会有点压力。

我不禁回头，想看看哪个运气不太好的挨在我后面，有一点点同情。那是个女孩子，

穿着一件浅色连衣裙。因为低着头，看不清长相。不过可以看出她很紧张，

因为她放在桌上的双拳握得指节隐隐发白。做个自我介绍就紧张成这样？

我失了兴致地坐正了身体。“下一位同学。”班主任催促道。女孩站了起来。

我可以听到她深深吸气的声音。“我叫穆亦，穆桂英的穆，亦师亦友的亦。

我来自星之中学……”她的话还没说完，班级里又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只是相比较于我，

对她议论则走向完全另外一个方向。人们总以为在成人的世界里才会有阶层分化，

其实在学校里的学生们早就形成了成人世俗的眼光。它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叫鄙视链，

在校园中，它以学习成绩为基础参照，冠以学校的声誉，附带其他名义。

“你听过星之中学吗?”“听说是一个九流中学，怎么会能有学生考进我们学校？

”“是不是走关系进来的？”…… 对于一群只有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

可能还不能明白一名来自九流中学的学子考入全市最好的市重点背后的意义。

他们把关注力放在了“星之中学”这个违和的名字上。所谓市重点，

顾名思义就是这里是全市尖子生才能进来的地方。

但市重点高中并不是每个学校的优秀学生都有机会进入的地方，

实际上它只是少数好学校里的优秀学生可以进入的地方。格物中学就是众人眼中的好学校，

而星之中学则是大家口中的九流中学。

这其中差距不仅仅是因为它们的生源和教学资源上的差距，更是经年累月形成的口碑惯性力。

这其实就是马太效应。好的学校掌握更多高质量的学习资源，

比如这些学校的老师有更多的机会得到优秀资深教师的指导，

而那些教师又通常和考试出题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

格物中学可以把一半以上的学生送进最好的高一等学校。而像星之中学这样的学校，

它们的目标则是尽可能让学生顺利毕业。如果我当时能明白其中奥义，

就会知道穆亦和我能考进同一所学校，其中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

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星之中学，更不了解那是个什么样的学校。我对这一切并不关心，

因为我所能见到的都在我的下端。“在我的学校，大部分人会选择技校或者中专继续学习，

几年以后他们就会踏上社会工作。但对于我这样的女孩来说，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希望自己的未来不只是目极所能看到的样子，所以上高中读大学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的目标就是考上本科大学。”穆亦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提高了声音说完了发言。

听完她的话，教室里有人笑出了声。在没有听到穆亦的发言前，

我也绝不会想到在我们这种市重点班级，还会有人以考上本科为目标。来到这个学校，

所有人的目标应该都是奔着全国重点大学去的。穆亦的发言不得不说是让人有点“敬佩”的。

我装作不经意地再次回头去看这个令人“敬佩”的穆亦。这次看清楚了，是个清秀的女孩。

此时她已经坐回了椅子，表情好像还有种如释重负后的欣喜，因为我看到她微微弯起的樱唇。

她的双眸正对上我的目光，如眼含星辰，熠熠生辉，露出一个更明显的笑意，

好像在说：“我们两个都过关了。”这双眼睛真漂亮！

在我的身边从来就不会缺乏漂亮的女生，主要原因是我自身就是个很受关注的对象。

我一直都知道，女生一向都更喜欢我这种品学兼优且外貌好的男生。我是个心理正常的男生，

被女生喜欢心里自然是暗爽的，但表面上我依然维持着一个学霸应该有的高冷姿态。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觉得男人首先应该投身在自己的事业上，我现在的事业就是我的学业。

女生什么的，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在我印象中，成绩不怎么好的学生，

尤其是一个成绩垫底的女生，要么就是自卑自闭得畏畏缩缩，要么就是自暴自弃得大大咧咧。

所以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居然可以在众人的议论声还能笑得出来，

我自动把她归到了后者一列。3进入高中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军训。

十天的军事化训练是快速增进一个新班级情感的催化剂，

也是锻炼一个面临三年繁重学业的高中生意志品质的最好方式。

但相比较在学习上的一丝不苟，对待军训，我们这些未来的天之骄子则是得过且过。

特别是那些女生，她们总是有办法让年轻的教官“心软”，从而得到多一些休息时间。

但也有例外。穆亦是极少数几个没有额外休息，从头到尾都在坚持的女生。

穆亦的动作标准有劲，尤其是穿着迷彩军训服，别有一番飒爽英姿。

我觉得穆亦之所以会受到关注是因为她的“不合群”。开学时的自我介绍“不合群”，

军训时的“逞能”同样显得“不合群”。男生们开始说：“说的没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这个穆亦果然是从九流中学出来的，体力就是比其他人好。不过别说，长得还是挺好看的。

”从初中开始，我就知道男生私下对女生的评价就是这样直接和肤浅。这并不是出于恶意，

好像就是这样。我虽然并不屑参与这种讨论，但也不排斥。所以，

我也不由地时常多看了几眼这个坐在我身后的女同学，确实挺好看的。

学生军训一定有的保留节目就是“结营联欢晚会”，惯例就是每个班级至少贡献一个节目。

十天的军训时间有限，这种节目自然不会是现排的节目，

都是把自己中学时的文艺技能拿出来秀一下，同时也是展示自己好时机。

张菲是班里女生的第一名，她自告奋勇和另两名来自一所中学女生报名了一个舞蹈。

因为其中一名女生是隔壁班级的，于是以两个班级合作的名义报上了这个节目。

联欢晚会的前一天，隔壁班的那个女生中暑病倒了。于是，

我们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如果由两个女生继续表演，

那么节目效果会大打折扣；但如果取消这个节目，

那么我们班就面临着没有贡献一个节目的窘境。正在大家为难的时候，

班主任突然说：“穆亦，我记得你的爱好特长一栏写的也是跳舞，你能顶替上去吗？

”“周老师，不行吧！”还没等穆亦说话，张菲就说，“她不可能在明天之前学会这个舞，

就算学会了效果肯定也不好，我们当时可是请了专门的老师，排练了好几个礼拜呢。

”“是啊，如果效果不好，还不如不跳呢。”另一个女生也附和道。

“星之中学的学生那种爱好特长都是凑数写的吧，不能当真。”周围的同学也说道。

“张菲她们都是在幼儿园开始就进入专业机构学习舞蹈，又不是跳广场舞，你喜欢就算会跳。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座位上的穆亦身上。班主任提到她名字时，

我正在别处和几个男生闲聊，但不自觉我还是看向穆亦。乍听到班主任叫名字时，

穆亦是有些意外的，差一点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有些轻微的局促。但随着其他人的话语，

她的面色很快恢复了平静，看不出喜怒。这让我生出一丝兴趣。“她居然没有生气？

”受到众人的目光，穆亦站起身对着班主任说：“那我努力试试看。”“努力了不成功，

不是浪费大家时间。”张菲有些不情愿地说。穆亦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张菲两人后，

又把目光转向了班主任。有一瞬间，我觉得她也看向了我。作为坐在我后面的邻桌，

我觉得自己可以稍微站站队。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出这种想法是很奇怪的，

因为我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性子，尤其是关于一个和自己完全不搭界的人。我承认，

我有点不喜欢张菲这样的女生，过于高傲，好像全世界都应该围着她转。

张菲算得上是个富家千金，人也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所以很多男生都主动和她攀谈。

据说学校的某位领导还是她家亲戚。但是我丝毫不觉得，谈论去过哪个国家旅游，

听了谁的演唱会，会比解一道数学题更有意思。而且，如果能看到穆亦跳舞，

这应该也是为全班，男生谋福利吧。我不禁想象穆亦在舞台上跳舞的样子，

好像挺让人期待的。尽管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期待。我心中一动，

说道：“这怎么算浪费时间，大家都是在努力为班级能有一个节目上晚会。如果不尝试，

那么我们班就一个节目也不能上，现在也没法立刻找到第二个节目。这事关我们班级的荣誉，

怎么尝试都不为过吧。”我从小就知道，成绩好是可以带来一些附加效应的，

比如你说的话老师和同学总是更愿意接受一些。果然，班主任也说到：“是啊，试试看，

如果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但我们班要把态度拿出来。”当天晚上的晚班会，

张菲她们不用参加，直接去排练舞蹈。4作为代理班长的我，被要求当她们的陪练。其实，

这本不需要什么陪练，但张菲提出晚上去一个僻静的教室有点害怕，

而且还需要有人帮忙播放舞蹈音乐，可以提高练习效率。我并不想去，

正要与张菲她们辩驳解释时，看到穆亦一个人站在教室外面等候着的背影。

她有点事不关己的样子，显得我们在里面的讨论无聊又可笑。我答应了张菲的请求。

而且看女生跳舞应该比晚班会有意思的多，并且我好像可以第一个看到穆亦跳舞。

到了排练的教室，张菲把手机交给我，然后丢给穆亦一句：“你跟着我们跳吧。

”穆亦点点头，自己找了个空位准备。张菲她们对舞蹈显然已经了熟于胸，随着音乐，

摆动肢体，动作流畅，充满活力和自信。相较她们，穆亦的第一遍，步伐凌乱，

双手在无措挥舞着，在张菲她们身边显得格格不入。连我看得都有些尴尬，

我暗叹自己早前的冲动。避开有些惨不忍睹地场面，我收回目光，

只是机械地给她们播放音乐，心里盘算着不知道是不是会早点结束。大概放了三四遍音乐，

无聊的我再次把注意力放到跳舞的几个人身上。然而，

我惊奇地发现在我思绪飘飞的这段时间里，穆亦犹如脱胎换骨，

居然可以做到几乎和张菲她们动作划一整齐。八月的夏夜，仍然保留着白天的余温，

但稍微一动就会衣衫微湿。几遍舞蹈下来，几人都已经汗涔涔。“班长，

能不能给我们买点水，我们休息一会儿，有点热了。”张菲双颊微红，笑靥如花地对我说。

我应了一声，就出去买水去了。回来时，我远远就听到了音乐声，心想她们还挺卖力的。

走进教室，我才发现跳的只有穆亦一个人。她的额头上透着汗水的光泽感，

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的动作优雅而有力，

站定时起伏的肩背表明她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急促，每一次深呼吸都似乎在诉说着身体的热度。

她的头发随着舞蹈的节奏轻轻摆动，几缕发丝贴在了汗湿的脖颈上，显露出她努力的痕迹。

她的衣服也因为汗水而微微贴在身上，布料轻轻拍打着肌肤，仿佛在和着她一起呼吸。

我刹那间感受到了舞蹈的曼妙动人。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感觉除了欣赏还有心动。

我把水递给张菲两人，见穆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把另一瓶放在桌上。“穆亦，

你动作都会了那我们就开始合练了。”张菲喝了几口水说道。穆亦听到说话，

停下动作回身看向我们。“好。”她说道，用手背去拭额头的汗水。

张菲两人走到排练的空地，三人站成一个三角形。穆亦转身前，

看了一眼放在桌上我买给她的那瓶水。在我还在想要不要递给她水时，

张菲已经催促我去放音乐了。三人随音乐整齐起舞。刚跳了几个动作，

张菲和另外一个女生开始移动位置。“停！”张菲叫到，然后走到穆亦身边，

把她推向另一个女生原本在的位置。“这里我们要交换位置了，你怎么没有反应呢？

”我明明记得之前张菲她们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提到过这点。我以为穆亦会生气反驳，

没想到她愣了一下后，反而微笑着说：“好，我知道了。”在后面的舞蹈中，

好几个地方三人都变化了位置，穆亦每次发现有变化之后会快速寻找到一个位置继续跳，

虽然比两个人稍微慢了一点，但却没有落下后面的动作。一整支舞蹈结束，

张菲和另一个女生在对视中表现出些许惊讶。跳舞对于一个男生来说就是天书奇谈，

所以我也不太懂这支舞蹈究竟难不难，张菲她们说练习了几个礼拜，

而穆亦似乎只是用了一个晚上就学会跳这支舞了。或许这支舞本就不难，

也或者有些人的舞蹈天赋更高一些。班主任过来看了三人舞蹈后很满意，

认为上台表演完全没有问题。回班级的路上，我把没喝的那瓶水给穆亦。

穆亦接过来低声说了谢谢，都没有看我直接去拧瓶盖。大概是手上汗水太多，

第一下没有拧开，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把手往身上擦了擦，再一用力终于拧开了。

因为喝得太猛，一些水从嘴角滑落。一口气，她几乎喝掉了大半瓶的水，

这才用手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看着穆亦这副“豪爽”的喝水样子，我蹙起眉。

“这是真渴了吧！”我想。就是太不顾及女孩子的形象了。这个女生今晚一直让我出乎意料。

很久以来人们曾坚信乌鸦是黑色，直到人们通过近距离观察，

才发现它们身上闪烁着彩色的光泽。5第二天晚上举行军训结营联欢晚会，

这也意味着让人又爱又恨的军训终于结束了。大概军训太枯燥，联欢晚会就显得十分热闹。

尽管这种临时拼凑出来的学校联欢会，节目未必十分精彩，

但因为能够见识到自己新同学的另一面，大家总是充满好奇和热情。其中，

女生舞蹈节目就是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看着穆亦张菲三人出列准备上台表演，

大概因为陪练，让我也觉得自己是参与者之一，不由得也有些紧张。可不知道为什么，

穆亦是没有准备好还是紧张的缘故，舞蹈一开始她的几个动作明显比张菲两个人慢了一些。

我看到后，不由后背冒汗，不过周围的人好像并没有察觉。

好在穆亦也很快跟上张菲她们的节奏，配合默契，顺利地完成了节目。

这个舞蹈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班主任对下台的三人十分高兴地大加赞赏。

我内心也颇觉欣慰地放松下来。第二天离校前，班主任再次召开一次班会。

大家在教室里等待的空隙，有人开始讨论昨晚的联欢会，自然就说到张菲她们的节目。

大家纷纷称赞，其中就有几个赞扬穆亦厉害，能够在那么短时间内呈现这么好的舞蹈。

“穆亦也没有那么好，她好像还跳错了呢！”突然蹦出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就是，

要不然最佳节目肯定就是我们班了。”有人附和。我朝声音看去，是张菲后排的两个男生。

大家一时对于这个突兀的说法不知道如何回应，于是焦点就到了穆亦身上。

穆亦原本正微笑着听着大家的谈论，看到大家望向她，笑容逐渐从脸上褪去。

她扫视了一下众人，扯出一个无奈又好像不屑的笑。“如果我不跳，

我们班连个节目可能都没有，还谈什么最佳节目！”穆亦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而且表演前，也没有人说要拿最佳节目。”可能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穆亦会反唇相讥。是的，

作为班级的最后一名，低调似乎应该是她的“保护色”。

学校把学生学号按照入学的分数排名，我是1号，而穆亦正是那个最末位。

自从开学的自我介绍之后，大家对待穆亦始终保持“敬而远之”的距离。

一个九流中学的学生进入市一流高中本身是引人好奇的。只是她的参与方式就是被评判，

无论正确与否。有时话语权并不在正确的人手里，而是在所谓优秀的人手里。

更优秀就意味着着更正确，这个世界的规则好像就是这样的。“你跳错了还不让人说吗？

上台表演自然就是要拿出最佳表现，这是需要说的事情吗?”这时张菲站起来说。

“真的是这样吗?”穆亦直视着张菲，居然有种寸步不让的气势。

“我可没有承认自己跳错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我们两人跳错了？

”另一个跳舞的女生也站了起来，着急地说。穆亦看向那个女生，眼神耐人寻味，

看得女生有些无措地看向张菲。“好了，大家都别说了。”我只能站出来平息这场争论。

“穆亦本就是临时来救场的，就算有点问题也是正常的。

张菲不是说过她们原来练习了好几个礼拜，穆亦一个晚上能做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都是为班级争光，有什么好计较的。”我的话果然还是起了作用，几个同学连着附和，

转而去说别的话题，事情好像就过去了。张菲依然有些生气，但身边同学拉着她，

也就不再多说。“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觉得她被当众指责可能会不开心，

我回座位时安慰道。毕竟我是看到她的努力且做得很不错的时候。“真的没看出来？

”我听不出她是疑问还是质问。昨晚表演时穆亦的确跳得和张菲她们不一样，

也许其他人并不以为意，毕竟这不是比赛，细微的不整齐并不会影响大家观赏的兴致。但是，

我是知道的。在排演时，她们是可以做到整齐划一的。“你上台时是不是太紧张，

所以……”我问，带着关心和好奇。“因为我是最后一名，所以，如果出错就应该在我身上？

”穆亦问这句话时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意。不，那是一种让人不自觉产生的疏离感。

穆亦的话让我不知如何作答，我的关心似乎成了一种冒犯。是啊，

我为什么会认为是穆亦紧张了才会出错？排练时她明明已经做到与张菲她们毫不逊色，

甚至更好。只因为入学成绩她是最后一名，所以她就是一上台会紧张犯错的人？最初的判断，

往往是最需要修正的。最初的印象也是偏见的温床，而时间是真相的熔炉。

我意识到我和其他人一样对穆亦有着某种偏见。在这次表演中，出丑的其实不是穆亦，

而是张菲她们，甚至还是我。穆亦不再搭理我，拿出一本书自顾看起来。

我则有一种被人轻视的羞愧，如烈火灼烧得我耳根发烫。6让我还没有想到的是，

正式开学后，穆亦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穆亦并不算是热络的性子，

但军训期间也还常看到她和同桌及其他女生说说笑笑的场景。所以，

我觉得舞蹈事件大概还是影响了穆亦。果然这件事还让穆亦的人缘变差了，

开始有其他男生传女生都说她在寝室里脾气不好。这天，上晚自习。

我刚走进教室就听到其他人在交头接耳。不需要多打听，

很快就有人告诉我穆亦在宿舍和人起了冲突，准确的说穆亦在宿舍里骂同学了。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穆亦到底还能干多少让我想不到的事。

同时又为她又惹上麻烦感到心中烦躁。我原本以为进入高中了，大家都在为高考而全力以赴，

人人都会淹没在无涯题海中。可是这个穆亦，太让人操心了！很快，穆亦也来到了教室。

她好像早就知道大家会议论她。她没走到自己座位，

就站在门口环视教室里正在议论她的同学们，看了一会儿才走回自己的座位。

她的这个行为让议论声低了一些。“出了什么事？

”我等到穆亦的同桌也是她的室友来了之后，才转身问。

我觉得这样就不会显得自己特别关心穆亦的事。穆亦的同桌看看我又看看穆亦，

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也不是什么大事。”穆亦倒是先开口了。

“我把下午做的苏打水拿回宿舍给大家分享，有人就说这种不干不净的水是不能喝的，

只有我这种低下阶层的人才会当成宝贝。我就把大家的苏打水全都倒了。”她无奈一笑，

叹了口气又说，“我还说这水猪狗都不喝。”下午是化学兴趣小组活动，

老师带我们做了苏打水。这水自然是干净的，所以老师说可以带回去给其他同学尝尝，

每个人分到了一瓶。对于男生来说就是个乐子，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没了，

根本不会考虑干不干净这种事。但女生这么讲卫生吗？就算讲究一些，

这么说话的确不太好听。说起化学兴趣小组，还是因为入学摸底考试。

作为化学任课老师的班主任把化学摸底考试名列前茅的十几名同学组成了一个化学兴趣小组。

说是兴趣小组，其实就是给成绩好的学生开些小灶，当然，也会有一些有趣的实验活动。

小组活动第一天，因为我被其他科目老师叫去交待一些事务，所以去兴趣班教室迟了。

班主任正在让大家组成实验搭档。阴差阳错地最后竟然就剩下我和穆亦没有人组队。

我看到穆亦也在是有些吃惊的，毕竟她是班级最后一名。班主任有些尴尬。“老师，

我可以一个人做吗?”穆亦举手问。“可以，实验器材应该够的。

”班主任似乎很高兴听到这样的提议，甚至给我递来一个眼神在说我不用为难了。

我看懂了班主任的眼神，我默默走到穆亦旁边的操作台。然而在别人眼中，

穆亦的这种善解人意，却让我感受到穆亦在刻意与他人的保持距离。

之所以要组队就是因为有些实验还是需要两个人配合才能完成。所以，遇到这样的实验，

穆亦就会主动过来给我打下手。在我看来，穆亦是个奇怪的人。她过来也不会打招呼，

直接操作，就好像我们原本就是一组搭档，很默契地就两人配合起来。就这样，

我似乎和穆亦更熟了一些，但好像又没有。可我并不认为穆亦是个坏脾气的人。和她的相处，

反而常让我感觉到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自然亲和。听完穆亦的讲述，

心里并不觉得穆亦说话过分，反而觉得那个人有些无事生非，自己不喝就算了，还讥讽同学。

穆亦的同桌带着嫌恶悄声告诉我，那个人正是张菲。“穆亦同学，

听说你原来在星之中学就是一霸，经常欺负同学。到了这里，

我们可不允许这种霸凌行为存在。”一个男生走过来说。我一看正是坐在张菲后座的男生，

心中了然几分。“是啊，我们可都知道了。”男生的同桌也走了过来。“你仗着家世，

在学校里抢过女同学东西，掀翻过男生课桌。连老师补课都不敢收你钱。

进高中都是逼迫校长把推荐名额给了你。“以前，在你们那个九流学校大家都怕你，

但这里多的是有家世的同学，可不容许你继续欺负弱小。”男生口中滔滔不绝。

其实这些传言早在私底下流传已久，都说女人爱嚼舌根，

其实男生寝室是消息流转最快的地方。因为男生们通常不懂得避讳这个词。

我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谣言的，可是说多了就好像煞有其事。但我并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告诉自己不应该凭借他人的谣言影响自己的判断。只是到现在，

我才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么得坚定，因为我居然也希望穆亦能够为自己澄清一番。我看向穆亦。

她很镇定，扯出一个自嘲又无奈的笑，却没有想要回应的样子。“对此，

你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男生被她的冷漠刺激到了，一掌拍到穆亦桌面上。

“我要解释什么？”穆亦睥睨提问的男生一眼，仍不显喜怒。

“你亲口解释一下我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也免得大家误会你了！

”男生不无调侃地说道。“这些事是真的怎么样？不是真的又怎么样?我说是真的，

你们也没有眼见为实。我说是假的，你们也不相信空穴来风。哪有什么误会，

只不过你们选择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你们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已经相信的东西，

那我为什么要满足你们的好奇心？”穆亦连珠炮似的的话让男生一时哑口无言。在我看来，

穆亦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她一次次被推到风口浪尖，众目睽睽之下。

她好像并不惧怕，反而变得更加斗志昂扬。今天的她更像一只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小鹿！

因为威慑的气场和她温顺的外表确实不太相符。7“你这人没意思，

同学之间就是关心问问而已。”有人埋怨说。穆亦循声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个女生，

我对她没有太多印象，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时候要出头。

“你们人前背后议论一个人就是为了让自己觉得有意思？我就是个没意思的人，

那你肯定有意思。要不请你说一下从小到大和同学吵过几次架，考试做过几次弊，

自己暗恋过几个男生？”我觉得如果用伶牙俐齿来形容一个女生，此时的穆亦就是。

我见过穆亦和人据理力争的时候，但更多时候穆亦更像个深不见底的渊洞，

即便投向一块巨石也可以瞬间变得悄无声息。是的，穆亦的身边早已被各种流言充斥着。

但现在的穆亦却是个充满攻击性的存在。女生立刻被怼到满脸涨红。“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那么借用刚才他的话，”穆亦一指刚才的男生，“你亲口说说，

事实到底是什么，免得大家误会了。”这是什么逻辑口才！这个开学时被我同情的对象，

此刻我已投之真挚的钦佩。当被人刁难时，我们常因为羞愤而不知所措，

少有可以当场反击的，更难得可以反击得有理有据的。“说得好！

”不知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转而，教室里居然响起来几下稀稀落落的掌声。

我看向声音出来的地方，来自教室最后一排的一位男生。他叫谷峰，是一名留级生，

留级原因不详，但平日里也不多话。只是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叫好声，

我一时也分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啊！”一个女生尖利的叫声在教室里响起。

等我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穆亦已被打湿了头发，水滴从她的头顶沿着脸颊滴落。

发出声音都正是穆亦的同桌，捂着嘴窜跳着离开自己的座位。而穆亦则依旧坐着没动地方，

只是伸手缓缓擦摸着脸上的水渍。“都说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偏激，说话刻薄。不对，

你还不能算是单亲家庭，而是个母亲不详的私生女，从小到大仗着父亲的关系，

在同学邻里中蛮横霸道。这到了高中，还死性不改，你以为我们还像你以前的同学邻居，

随便你怎么欺负，捏造欺骗吗？”说话的正是张菲，她昂首挺胸，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手里正拿着一只空瓶。我才感觉到自己也被溅到一些水，慢一拍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张菲，又看向穆亦。而此时的穆亦是我从未看到过的。

和以往的清冷不同，穆亦此刻是肉眼可见的冷厉以及第一次出现的愤怒。她从位置上站起来，

随着呼吸的粗重，身体在不由自主地颤栗。“你们怎么就不知道适可而止呢！

”她哑着嗓子从喉咙里蹦出来这句话。因为就站在她面前，我把穆亦的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还有里面的绝望和悲愤。穆亦睁着血红潮湿的双眼，缓缓走向张菲，虽然面无表情，

但脸色已经冷到极致。离张菲不到一米的地方，穆亦站定，双眸微眯，

浓密的睫毛就像是夜色中轻轻合拢的窗帘，遮住了的星辰般璀璨双眼。“张菲，你再说一次！

”我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也可以说出那么狠厉的语气。某个瞬间，我觉得下一刻，

穆亦可能就要把张菲撕扯碎。但我不想穆亦真的做这样的事，

因为穆亦如果真的对张菲做了什么，吃亏的只能是穆亦。我要做点什么！是我当下的反应。

情急之下，我上前站到两人中间，用高出一头的身体隔开两人的视线。“张菲，你在干什么？

”我冷声道，“你是在霸凌同学吗?”“我霸凌她？我是在伸张正义，

你没有看到她在宿舍是怎么霸凌我的吗！”张菲露出委屈的神情。

“你往穆亦身上泼水是大家都看到的，至于你说的，我可没看到！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我压根没有去考虑张菲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只想到自己身后穆亦狼狈的样子，一股愤怒和无力感涌上心头。自己刚才怎么毫无察觉！

哪怕伸手挡一下也好！张菲应该是意外，微张着嘴指着自己，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陆霆，你居然帮她？”“我没有帮谁！我只是说我看到的事实。

”想到这个人已经不止一次找穆亦的茬，心中生出厌恶。我不愿继续看她，

而是转身想劝劝穆亦。“你没事吧？你不用和她一般见识。”我说，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

本以为穆亦是气急难消的，前一刻略显瘦削的身体笔直的挺立着，就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利剑。

她抬起黑色如羽的睫毛，再次露出明亮如星的眼眸。这是我第二次直视穆亦的眼睛，

深幽如秋日的潭水，不自觉就让人就沉醉了进去。她盯着我，还眨了一下眼，

这让我呼吸都停了一下。我不太明白自己的身体反应，可能是害怕穆亦会失控吧。“好。

”她清清脆脆，柔柔和和吐出一个字。穆亦浑身都戾气就如潮水一般快速退去，

抿抿嘴耸耸肩就转身回去了。我这才放松地呼吸起来。

但依然有些傻愣地不明白穆亦为什么突然就转变了态度。可是穆亦的好说话，

却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好说话。张菲转头就去向班主任告状了。

由于张菲那位校领导亲戚的介入，事情一度闹得沸沸扬扬。

穆亦几乎到了要被学校处分的下场。8但不知道为什么，

开学时似乎还觉得穆亦是班中一个龃龉的存在的班主任，这一次却极力维护穆亦，

最终穆亦并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不管怎么样，高中的主要内容就是学习。

在经过开学的短暂适应期后，高中的炼狱本质就显露出来。作为市重点，

短平快的学习节奏就让我也感受到了压力。我本来应该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学习上，

但坐在我身后的“最后一名”似乎让我下意识去分心。

之前的事件让穆亦已然成为一个特殊的存在，并且带着令人好奇的谜团。

而穆亦居然能做到若无其事地专心学习。“一个星之中学的学霸到底是怎么学习的？

”我心中带着疑问。其实答案并不出人意料，那就是勤学苦读。刚开学时，

我早晨还能比她早到教室，过了几个礼拜，我每次进教室就看到她已经在座位上。

就算我早去，她还是会已经到了，可见她来得足够早。下课，她几乎都是在座位上看书做题。

周围在闲聊时，她也是不放笔地看书或者写字，只是偶尔大家说到好笑的事大笑，

她才会抬头眉眼间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接着又埋头苦学。对此，

我疑惑她到底在专心学习没有，要不怎么听得到旁边人在说什么。大概是看到穆亦那么用功，

激活了我的一些内驱力，慢慢我也会在课间拿本书翻翻，温故一下前一堂课的要点，

或者预习下节课的内容。穆亦的交际范围很小，和穆亦说话最多的就是她的同桌，

一个小个子圆脸的女生，长相平平，成绩中等，看上去也算朴素老实的普通学生。

于是我就经常听到这样的对话。“这题怎么做？”“我也不会。”“哦。”“问问别人？

”“我再看看吧。”这种时候，我就很想回头看看她们在说哪一题。

也很奇怪穆亦宁可问她这个成绩平平的同桌，也不知道问我这个全校第一名？

这本来并不应该让我去在意。我并不是个热衷帮助别人学习的人，

因为我觉得学习是自己的事，谁也帮不了。可是穆亦总不问我，

甚至她的同桌偶尔也会来求助我，她依旧没有找我的意思。这让我觉得有些憋闷。

让我更来气的是穆亦有时甚至会去求教远处的一名同学，也还是不会来找我。

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我觉得自己没必要为这种人在意。“陆霆，物理做完了吗？

能借我看看吗？”一天晚自修最后一堂课，有人用笔戳戳我的后背。

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回头看说话的人。和一直以来见到的清冷淡定样子，

这会儿的穆亦有了一丝慌乱和无助。我心里一喜：“她这是终于知道来问我了。

”难得她想到我了，我决定稍微热情些。“你哪题不懂，我给你讲讲。

”我是真的担心就算她看了我的答案也不一定明白，今天最后一题确实有点难，

连我都翻找了好个例题才有了思路。“不用。”穆亦立刻回绝，

把桌上的本子往身体拉近了些，脸也腾地红了起来。“我自己看看先，如果不懂再问你吧。

”看着穆亦泛红的脸，我想自己的热情是不是让她为难了。不再多说，

我把作业本放到她桌上，回身继续做我的作业。也就几分钟，我后背又被人戳了戳，我回头，

穆亦双手把本子递还给我。“这么快？”我有些诧异。“我把答案抄了，先还给你，

我自己慢慢琢磨。”我看到穆亦抄在草稿本上的答案，

才明白她和那些只是为了对付作业来要答案的人不同，她是真的想要弄懂题目的。

被抄作业的人的心态其实很复杂，既看不起那些直接抄答案的人，觉得他们不过是自欺欺人，

又不想他们对着自己的答案研究半天，好似有什么东西会被窃走似的。不过，

看到穆亦是认真学习的态度，我倒是有一种欣慰。这才是班级最后一名应该有的态度。

我微微点头把本子收了回去。放好本子，

我想了想又回头轻声说道：“如果你还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问我。”穆亦抬眼，

先是露出一丝惊讶，接着是感激。“谢谢！我会的。”她抿嘴一笑，眼中闪烁着欣喜的晶芒。

“不客气。”我迅速转身，用手捂了捂胸口，好压住那里奇怪的酥麻感。在那之后，

我是真的见识到了穆亦的勤学好问。不限于作业，穆亦还会把课上遗留的不解之处，

或是自己遇到的其他难题，都会来问我。可能是得到了我的应允，

之后她再也没有第一次时的为难。虽然说是穆亦来请教我，

但我发现很多时候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只不过穆亦永远表现得像个成绩低下的学生，

十分谦逊，也十分耐心地等我解答。但我知道，穆亦已经不止于请教，更是与我探讨。

因为和穆亦讨论，我的同桌和穆亦的同桌也时常会凑过来听，

很快我们四个好像凑成了一个学习小组，还吸引了周边的同学。

都说最好的学习就是教授他人。我自然成为这个小组里的领导者，

为了能够清晰、准确地为她们讲解，自己不得不深入研究那些我没有理解透彻的知识点。

至于那些我自己也感到困惑的问题，我就会选择向老师求助，

以确保我能把这些知识准确地传达给她们，毕竟这也关系到我这个“全校第一”的面子。

任课老师们好几次当着全班表扬我的勤学好问。我自然也是很乐意受到这些表扬的。

9这种互助式学习显然也颇有成效，以我为中心的好几个同学在期末考试中都名列前茅。

让我最高兴和骄傲的是穆亦在班级的排名有了突飞猛进，三门主课已经进入中游水平，

全科总分甚至接近中上位次。我觉得以她的学习天赋多半是受到星之中学教学水平的影响，

不然不可能只以最后一名进入高中。新学期的班会课上，班主任宣布要调整座位。

“通过一个学期的了解，老师已经了解了大部分同学的学习习惯，学习水平。

有的同学之间已经形成了非常好的学习氛围，这种效应已经在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中有所体现。

”班主任把目光投向我们这边，不无赞许地微笑点头。我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

心里还是挺得意的。毕竟在这其中，我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老师觉得应该把这种学习风气在我们班级中发扬开来。”班主任所说的“发扬”，

就是把我们这个学习小组的成员分散到班级的各个角落，美其名曰带动其他同学。

这个“分散”也十分彻底，如果以穆亦为中心，与她相邻的八人都被瓜分了出去。

我被安排到了张菲的座位后面。张菲是班级里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来自名校，

学习成绩在女生中十分突出。她为人开朗，长得漂亮，总是热络地与周围的人闲聊，

尤其是男生。我刚搬到新座位，还没坐稳，张菲就热情地打招呼：“大班长，欢迎你的到来，

以后请多指教。”我曾对她有些不喜，但事过境迁，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我还是点头回应。

张菲笑得更灿烂了。谁会一直讨厌一个十六岁少女的笑脸呢？而且，

张菲在的地方总是充满热闹，这让我最初对调座位的别扭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似乎很适应新同桌们，他们像穆亦一样经常向我请教问题，尤其是张菲。一下课，

她就会转头找我说话，有时还会递给我一颗糖。起初我是拒绝的，

但看到张菲对周围人也都如此，我也就接受了，看书烦时就拿出来吃一颗，好像挺不错。

大概一周后，午饭后，我回到自己座位上。突然一个信封放到我的面前，

给信的人扔下一句：“有人托我给你带封信。”我看信封上的写信人是个陌生的名字。

我好奇地拆开信，只看了信纸一眼就吓得急忙把信塞进了书桌抽屉里。我看向给我信的人，

是穆亦。我好像很久没有注意她了，自从换了座位后。我之所以惊慌地收起信，

是因为信的开头写着：“陆霆，我是穆亦……”我收到过不少女生写给我的信。

我知道自己学习成绩好，而且自知长得也不错，所以不会感受不到这些带给我的优越感。

我从小受父母管束严格，我也听从他们的教导，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而且父母告诉我，

别人的喜欢也都是建立在我学习优异的基础上。对此，我也是认同的。我父母很开明，

我对他们也很坦诚。一开始，我收到女生私下的书信，是局促不安的。

这当然没有逃过父母的眼睛，于是他们跟我一起看那些信，

给我分析那些给我写信的人背后的心理动机，以及各种利弊。所以，逐渐地，

那些所谓的表白信对我已经产生不了什么波动，只是我学习之余一件无伤大雅的一种乐趣。

可是，我绝没有想到穆亦也会给我写信，或者我以为她给我写的是一封表白信，它是，

却也不是。吃晚饭休息期间，我终于找到机会把信看完。它其实并不长。“陆霆：我是穆亦。

为了不给你带来麻烦，我只能假借别人的名义给你这封信。上周老师调换了座位，

我身边的同学都换走了，我很想念和你们做邻桌的日子，给了我很多欢声笑语，

让我在这个陌生的集体中有了一点归属感。“但现在，好像又回到了起点，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我不希望未来的日子一直都这样。

我知道如果对你说：希望你能够回到我的身边——这听起来有点奇怪，毕竟我们是异性同学，

可是我考虑了好久，还是觉得你是最合适的那个人。“或许因为你是男生，

我总觉得女孩子总是会纠结些，因为我看到我原来的同桌已经和新同桌相处得很好了，

我不想打扰她。因为你成绩很好，之前得到你的很多帮助。“我也想过，你大概会不愿意，

可我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就忍不住想问你一下，那对我来说是一种希望。如果你愿意，

我会去跟老师去说。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是对你说声谢谢吧。

”男生从懵懂不知到情窦萌动的成长大概就是一瞬间。长久以来，

我笃定自己对她投注的目光、伸出的援手，全然源于身为强者的恻隐之心。然而此刻，

我才惊觉，她已在我心中悄然占据了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仔细回想，

这份特殊究竟始于何时？或许是开学自我介绍的那一刻，我不经意间回首，

目光与她交汇的刹那，命运的齿轮便悄然转动。从小到大，我都是被人高看一等的优等生，

被表扬，被照顾，被保护。而这封信我第一次感觉到被需要。这是一种让人热血上头的感觉，

好像比我以往获得任何成绩时都心潮澎湃，都有满足感。当时，

我就有想跑过去对穆亦说我愿意的冲动，但理智让我不得不思考这样做的后果。

我原本打算周末回家问一下父母意见。但我注意到穆亦大概等不到我的回复，

认为我是拒绝了她的建议，身影都变得落寞了起来。所以，那天在食堂吃完晚饭，

我故意晚了一点走，并且绕道走过穆亦吃饭的地方，对她说了一句：“我同意了。

”然后就像小时候玩丢手绢游戏，把手绢放在某人身后，不想被任何人看出来，

强装无事发生，实际上兴奋和紧张到了极点，我连穆亦的反应都没看地走掉了。

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第二天班主任就找到我，告诉我穆亦希望和我做邻桌，

问我同不同意。我说同意。班主任笑了笑，让我回去了。又过了几天，

班主任又调整了一些同学的位置，其中包括我，坐到了穆亦的后座。

10我从没想过要陷入“早恋”这种俗套模式，学业才是当务之急。可我总觉得，

我和穆亦之间会有些不一样，但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让它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然而，

我多虑了，我们依旧是普通同学，和从前我坐在她前面时毫无二致。

穆亦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清冷，只有在向我请教学习问题时，才会稍显柔和。

或许是因为她的“冷淡”，我内心有些不安，好在理智还在，没让我失态。日子过得飞快，

高一即将结束，穆亦也一直过着平静的日子。直到那天，我遇到了开头的一幕，

关于穆亦“母亲不详”的流言又在我脑海中浮现。来到教室，

果然大家都在议论穆亦在校门口的事。我无法理解一个母亲怎么能丢下孩子15年，

也无法体会穆亦此刻的心情，但我知道她一定很难过，而我，至少可以陪陪她。

这是我对心仪女生的一种本能想法。我不愿在教室里听着其他人的议论，也担心穆亦，

便在校园里四处寻找。终于，在学校一角的纪念碑坛那里，我找到了她。

她蜷缩着蹲坐在碑坛背面的台阶上，头埋在双臂中，似乎已经哭过，此刻只是静静蹲着。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露出泛红的眼圈和鼻头。看到我，她背过身擦了擦脸，

然后起身要走。我紧走几步，想拉住她，但在距离她二三米的地方，我停住了。

我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犹豫了。再跨两步就能触碰到她，可这最后两步，

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旦上前，就会打破我和穆亦之间微妙的距离。在我犹豫时，

穆亦没有走，她仿佛被定住了。过了许久，可能是等不到我上前，她慢慢转过身，

问我：“你来干什么？”我回答：“我想，也许你想找人聊聊。

”她却冷笑：“你不会也相信那些‘把快乐与人分享，快乐就会加倍；把烦恼告诉别人，

烦恼就会减少一半’的鬼话吧？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的感同身受。”我一时怔住，

不知如何回应。我以为她会离开，因为我对她毫无用处，

可她却讲起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故事。这个故事我早有耳闻，但穆亦亲口讲出来，

却是另一种真相。穆亦的家世确实特殊，那是因为她出生那年，

父亲见义勇为导致下半身瘫痪。这对新组建的家庭是沉重打击，母亲最终不堪重负，

在穆亦出生几个月后悄然离开。

一个没有母亲和父亲无法庇护的孩子只能像野草一样野蛮生长，才能存活下来。

世人总说对弱者应给予同情，可现实却是，弱者常被其他弱者当作攻击目标。

好在穆亦有个坚强的父亲，他告诉穆亦：被欺负就要反击，弱小不是被欺负的理由，

不知反抗才是被压迫的根源。于是，那些污渍和淤青，成了穆亦成长的勋章，而非阴影。

误解和辱骂从未远离，但穆亦早已习以为常。比如，有人诬陷她抢女同学的笔，

真相是一位女同学假意交友问她借用父亲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一支高档钢笔。

渴望友情的穆亦没有疑它，把笔借了出去。转天，女同学就说笔是自己的，

因为“穷”得付不起学费的穆亦不可能拥有那支名贵笔。她从女同学那里夺下笔，

当众拆笔证明清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父亲教她的道理，

那时她不过12岁。穆亦说，她并非不在意，只是经历多了，就如看故事一般。幸运的是，

星之中学的校长成了穆亦生命中的光。校长没有偏见，了解穆亦家境后，不仅在学校维护她，

还免了她的学杂费。随着年级升高，穆亦成绩突出，校长为她制定学习计划，调配优秀老师，

找来优质习题，全力助她提升。中考前，校长像保姆一样照顾她，老师们像陪读一样辅导她。

穆亦不负众望，在一模考中成绩惊艳，挤进全市优秀行列。

可没人相信一名来自星之中学学生的实力，校长四处托关系，

为她争取到市重点高中的推荐名额。其实，穆亦的成绩足以进普通市重点，

但校长告诉她：“穆亦，没人比你更懂‘别人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最争气’。别怕，

勇敢去拿最好的！”“来到最好的高中会有什么不同吗?我曾以为会不一样。

”穆亦仰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拼尽全力来到这，我依然是那个最弱的，

就像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才发现自己是最没妈疼的孩子。”我胸口的酸涩再一次震荡开。

很多年后，会有一部叫《哪吒》的电影，让人们看到心中成见的大山。

而现实中如穆亦般奋力想要挣脱自己身上命运的桎梏，

可到头来却发现枷锁犹如自己身上的封印，挥之不去。穆亦告诉我，她的母亲离开后，

嫁了一个有钱人，直到两年前现任丈夫去世了，她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她想出国定居，

想带着穆亦一起走。“她说她只有我这一个孩子。”穆亦吸了一下鼻子，轻蔑一笑。“我猜，

是因为过去15年她想尽各种办法都没法再生出第二个孩子，但凡可以，她不会等待15年。

”“我小的时候问我爸爸，我为什么没有妈妈？爸爸说，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没有妈妈，

所以我不是非要一个妈妈才行。他说的对，没有妈妈我也可以。”穆亦说得很轻描淡写，

仿佛妈妈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的心里还被她的故事搅动得五味杂陈，

穆亦却说：“好了，回去吧，要上课了。”我愣了一下，没料到她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怔愣间，我只能说：“谢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

”穆亦停下欲走的脚步，侧头看向我。我以为她是被我的话感动了，

没想到她看了我几秒钟后，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刚才蹲太久了，

站起来脚有点麻走不掉。不想被你发现，就讲个故事给你听，转移一下注意力。”然后，

她就独自先行离开了。少年的我并不明白穆亦当时都笑意和反应，多年后和友人说起此事，

友人嘲笑道：如果不是把你当成朋友，谁会跟你讲那么多！

11穆亦母亲的风波终究还是平息了下去。我对穆亦的感情何时发生的改变，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高三分班上课时，也可能早在那之前。进入高三，我们的学业变得更重，

因为选科和分级化教学，好几门学科我都和穆亦在两个班上课，我在成绩更好的A班，

穆亦则在普通的B班。穆亦其实很努力，也很聪明。

尽管班里关于她是走关系进来的流言一直没消失，尽管她好像也一直在向我抄作业，

可是她的成绩排名一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有人说，男生的情窦初开是一瞬间的。

看到穆亦和别的男同学交谈，我觉得很生气。看到穆亦借了别人的作业来看，我觉得很生气。

看到穆亦对着其他人笑得明媚生动时，我觉得很生气。

可是穆亦好像从来没有察觉到我的生气。于是，有一天，

我把座位搬到了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置。因为是高三，因为很多课并不在班级上，

也因为我是班级第一，所以没有人追究我的擅自换位。

我以为穆亦会像上一次那样来找我回去，但这次没有。又过了一个多月，

我给穆亦写了一封信。是的，我给穆亦写了人生第一封情书，把自己对她的情愫全写了进去。

然后悄悄塞进她的课桌里。穆亦毫无反应。我终于忍不住，

假借给她看我的作业本里留了字条，约她晚自习后在操场见面。晚自习结束后，

我急急地去了约定的地点。我等了好几分钟，就当我以为穆亦不会来时，她终于出现了。

18岁的女孩，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其实穆亦本来就是个清秀出挑的女孩子，

比起刚进高中时长了一点个子，身形也有了少女特有的曲线美。看到她在灯影中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