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晌午,阳光毒辣,热浪把空气都变得模糊。
再来镇的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多数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为了生计不得不顶着炎炎夏日忙碌奔波。
赵玄也在这人群之中,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衣服破破烂烂的,连补丁也没有一个,好在天气炎热,有这些破洞反而还凉快些。
透过衣服的破洞,隐约可以看见他那瘦弱的身体。
本就不高的个子,也被肩上的一担子柴压弯了腰。
在这样的天气下,哪怕有肩上的柴替他挡下些许毒辣的日光,却也仍是大汗淋漓。
用右手擦拭汗水,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像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将要发生。
其左手捂着胸口,里面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宝贝。
他轻车熟路地走在街上,脚步轻快,目光却在周围路人的身上不停游走,像是担心被别人抢走自己的宝贝似的。
不久后,他终于在一家叫做蛊楼的宅子面前停下脚步。
这宅子远离闹市街区,寻常人不会途经此地,显得有些人迹罕至。
赵玄蹲下身来,扣了扣脚后跟,可低下头后的眼珠子却在左右转动。
确认附近没有可疑之人后,他当即站起身来冲入了蛊楼。
才一进门,赵玄便挺首了脊背,朗声说道:“老板,钱凑齐了!”
说罢,便不由分说地从胸口掏出了一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放在柜台上面,里面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说是布袋子,可实际上就只是一块有些年月的粗布包裹而成,其表面还有些擦拭不去的锅灰。
他将布条一层层地揭开,露出了里面堆放整齐的铜板和碎银子,甚至还有一小锭五两重的银子。
听到赵玄的喊叫声,连通柜台的里屋,有一名中年男人笑着回应了一声。
“哎,来了来了!”
只见一名尽显富态的男人撩开帘子从中走出,在看到来者是赵玄之后,脸上笑意更胜一筹。
他踮起脚尖,在柜台后面努力向上伸手,似是有些吃力地从柜子上面取出了一个竹条编织而成的笼子,里面散发出淡淡萤火,如同一盏竹灯笼。
老板将笼子放在柜台上,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赵玄看到那散发萤火的笼子时,缓缓蹲下身子,目光与它平齐,萤火的光映照在他的眸子里,显得他的双眼都有了光。
他看得仔细,似乎对其很是熟悉,伸出手指在笼子外面略作挑逗,嘴角的笑意再也难以抑制。
那笼子里面的是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萤火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被困在这笼子里面处处碰壁却还没有失去希望,不断尝试着寻找出路。
“萤火蛊!
我终于买得起了!”
赵玄捏紧了双拳,呼吸都变得急促。
十两银子,花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间。
每天上山砍柴,大多数得带回家里,完成婶婶交代的任务,多出来的才有机会送到再来镇售卖。
卖柴得来的铜板还得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曾经就因为没藏好,被婶婶翻了出来,损失了几百枚铜板不说,还被倒打一耙说是他偷的钱。
所幸从那一日起,他便多了个心眼,藏钱更为谨慎,再也没有丢失过一枚铜板。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赶在最后的期限,才终于将十两银子凑齐。
明天他就十八岁了。
“有了这只萤火蛊,我就不会死了!”
赵玄长舒一口气。
他自出生起便被“怪病”缠身,婶婶说其父母在他三岁那年便将其抛弃。
大夫说他最多只能活到十八岁,除非能够将一只蛊虫炼化为本命蛊,成为蛊师方可续命。
然而普通人想要获得蛊虫几乎绝无可能。
因为绝大多数的资源都被掌握在那些大势力的手中,自然形成的蛊虫数量更是罕有,经过他们的手重重剥削之后,指缝间流出的资源,便汇集到了蛊楼。
最便宜也是最弱小的蛊虫,便是这萤火蛊。
萤火蛊,形如萤火虫,诞生于阴暗潮湿的山谷深处,或是人迹罕至的古老森林。
在不见天日的环境里,艰难地生存着。
它散发着淡淡的萤火之光,微弱而又飘忽不定,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这点点萤火,在无尽黑夜里显得如此渺小,却又是普通人唯一能在黑夜中见到的一丝光亮。
“小赵,你的钱不够啊。”
老板站在柜台后面,甚至没有进行清点便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此话一出,赵玄猛地抬起头来,不过冷静过后,他冷笑一声,从怀中又取出了一小锭碎银子。
“我就知道你会坐地起价!
这里还有一两碎银子,十一两卖我!”
赵玄的表情严肃,将那一两碎银拍在柜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以此发泄心中不满。
老板摇了摇头,捧着自己大腹便便的肚子,露出了一个油腻的笑容:“十一两,却也远远不够啊。”
“我每个月都来这里一趟,多少年了,萤火蛊都是十两银子,从未涨价!
如今我好不容易攒够了钱,就只是为了这么一只蛊虫帮我续命!
你却在这狮子大开口?”
赵玄气得浑身发抖,萤火蛊对于别人来说,那只是成为蛊师的一条途径,可对于他来说,却是自己活命的唯一希望。
“哎,不是我想坐地起价,实在是不巧啊。
倘若你能早半个月把钱凑齐,这萤火蛊依然是十两银子。
可在半个月之前,发生了一场变故,逆党起兵造反,死了不少人,各种资源的价格都开始飙升。”
老板叹息一声,看着眼前的萤火蛊摇了摇头:“如今光是这么一只萤火蛊,都得卖一百两!”
“一百两!”
赵玄愣在原地,老板的声音仿佛拥有一种魔力,不断在他的脑海之中回荡着。
他终于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
这么多年过来,他才积攒下来十一两银子,可一眨眼,这萤火蛊的身价却翻了十倍,以自己的微薄收入根本买不起。
“不算贵了,这么多年过来都是这个价格,你应该找找自己的原因,有没有认真干活多赚些钱,但凡上个月你过来的时候己经攒够了钱,这萤火蛊不就早卖给你了吗?”
老板捧腹大笑,但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却戛然而止。
“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的确是我自己的原因!”
赵玄朗声大笑,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萤火蛊,那眼神似乎透露着一股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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