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回未雨

我在大学毕业三年后发现了高中时写的情书。它静静地躺在家里地板上。

我不记得它为什么在那个角落，不记得它有没有被送出去，也忘记了信的内容。

捏着信封一角，我暗自发笑。不用猜也知道我高中时是多么青涩，文笔稚嫩，矫揉造作。

纯白的信封随着时间流逝染上泛黄印记，像氧化的栀子。透过不明内容的纸，

我仿佛又嗅到她发间清香。说忘记是假的。我当然记得你。1.一个梅雨季节，

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泛着青色的天飘着黏腻的雨丝。我站在公交站台靠着行李箱，

慢慢摸索自己的方向感。可惜手机地图上的导航像是不为人设计的，蜘蛛网一样复杂。

一个路痴绕了半天终于醉了。搞什么啊……不知道我停留在哪个路段，周围荒无人烟。

我只好心惊胆战地继续摸索。“导航爹，求你给点力，我真的想到家！”沿着站台走不久，

我没找到家，但是发现一家便利店，店家头上红底白字地写着“柴记杂货”。喜从天降。

我摘下帽子，走进这个生活味十足的小卖部。打量了一下店铺，我不经意看向收银台，

神情中带着一丝尴尬，毕竟我不是来买东西的，只是想找人问个路。我瞟了一眼，

却并未发现人影。店里没人？我被这个结果扎了心。不应该啊，

大白天的哪有人开着店就走了。我目光又在店里逡巡，等一会儿吧，万一马上人就回来了呢，

我先在店里转转买点东西。店里物品种类繁杂，但是分区鲜明，

我打算去买一些零食还可以垫垫肚子。我刚拐过一个货架就被吓一跳，一个女生蹲在地上，

我刚才没有看见她。她听见声响抬起头来，不知道我刚刚抽气是被吓到了，

但还是小声道歉:“对不起啊，你要过去吗？”她站起来往旁边挪了半步。这个店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同时过道就有些窄小了，我看见她的动作也不懂拒绝就去到另一边。活人！

我在心里说。那我岂不是可以直接向她问路？想是这样想，但我转过身就不知如何动作，

我缺少人际交往的能力，对待同龄人怎么搭讪才显得不那么尴尬。我心里一阵纠结。

殊不知那个女生就在身后看着我。煎熬了一会儿，店长终于回来了。女生直接去结账了，

我也跟着去找店长。“柴伯伯，大黄怎么样了？”女生亲切地和老板交谈，唠着家常。

柴老板一张福气的脸皱着，叹气说:“还是不吃饭，这可怎么办？”“看医生了没？

”“看过了，医生说年纪太大了，食欲不振很正常。”女生不再说话。

柴老板拍拍她说:“今天吃的比昨天多嘞！”然后把装好的零食给了她，

“小颜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再带大黄去看看。”女生点点头，隐藏好那几分忧虑，

随后看向我。不小心和她对视上，我心跳静止了一瞬，手忙脚乱从旁边货架上拿起一袋糖，

“老板！结账！”柴老板笑咪咪地问:“小伙子，没见过你啊。”“哦，

那个我今天刚到这里，一会儿去我姥姥家。”我察觉到这是一个很好的问路机会，

老板的热情也正好给了我可乘之机。“我们这的路可不好找啊，你一个人来怎么没有人接你？

”“这不是老人家年纪大了，我寻思一个人也可以找到家。”我挠挠头，突然不太好意思。

柴老板又笑，“看你只买一袋糖唉我就知道，这地方找不到路吧，你这样的小年轻我见多了。

”他的语气开朗自豪，不带轻视，满满的都是对外乡人的关照。“你外婆家在哪里，

”老板说，“说不定我知道哩！”我如实对他说了。

老板听后诧异惊呼:“小颜家不就在梅花路？”他看了看身后的姑娘“小颜，要不你带个路？

”她说好啊，叔你就留在这里看店吧。扬了扬眉，

笑容灿烂地道:“保证完成任务——”然后我就紧紧跟着她，

和刚刚认识一句话都没说过的人走在一起是什么体验。我不知道。但是她是温暖的，

莞尔一笑，“这不是下雨了吗，你没有带伞啊，没事我分你一半。”不大的伞里，

我们间隔没有五公分，但是彼此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的分寸。“你叫什么名字啊？

”任何缘分的开头都需要名称，她用一句话来打开一个故事。“我叫舒陌，舒服的舒，

陌生的陌。”“好好听！”她又笑，“我是段颜，颜色的颜。

”互通姓名之后我们打开了话匣子，在昏暗的天色下聊了近一路，所幸没有下大雨，

我们到达目的地时还不是太狼狈。“梅花路58号是这里了，你应该住这吧。”“谢谢你啊。

”我真的很感激段颜，奈何言语苍白，我就把刚刚在柴老板那里买的糖送给她。段颜没收，

摆摆手，“顺路而已，我还认识你姥姥呢，是不是姓黄？”“你怎么知道？”我惊讶问她。

“当然了，都在一条街上。我们还打过麻将呢！所以你这个糖就别给我了，黄姥姥挺爱吃的。

”我只好点了头。我最后看着她笑着说了再见就走了，

不久后消失在这条叫“梅花”的路尽头。“姥姥——”姥姥听见后蹒跚地走来，“哎呦，

终于回来了，路上累不累啊，行李就放这里吧……”我扶着姥姥的手，“不累，

路上我找不到路是一个叫段颜的女孩陪我过来的。”姥姥欣慰地笑了，“那要好好谢谢小颜。

”2.因为父母工作变动，我被转到姥姥所在的城市上学，我要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学习，

生活，高考。段颜是我在那里除了姥姥之外认识的第一个人。在姥姥的帮助下，

我渐渐熟悉了这里的路况，我总去的一个地方是“柴记杂货”。“小伙子今天又来了？

”柴老板看见我了给我打招呼。我说:“是啊，我来买点吃的，我姥姥爱吃你这里的糖。

”说着我又拿了一些上次的糖去结账。“这糖都算我们这的特产了，大人小孩都吃。

”柴老板收银时道。闻言，我脑子里无端冒出一个猜想:那段颜喜欢这个吗？

我又拿了两袋不同口味的糖一并拿给老板结账，“麻烦了叔。”柴老板依旧言笑晏晏，

“这有什么麻烦的，欢迎下次光临啊！”还有很多个下次。因为我又遇见了她。

3.我的新学校是市一中，这里有着最好的教学资源，

我爸爸费尽心思才让我成为这里的插班生。市一中面积广大，绿植环绕，

教学楼的修建也尽显气派，从蜿蜒的回廊走到新教室门口费了我不少功夫。

班主任胡老师已经在班级门口等待，我一来她就看见了。“是舒陌同学吗？

欢迎来到市一中三15班，我是班主任胡秦。”胡老师不长的头发束成低马尾，

显得干练，但是语气温婉，让人生出好感。我向胡老师问好，她把我领到了班级里，

现在正是下课时间，不少人在课桌上趴着补觉，胡老师就没有发出声音。

第一排的人应该是听过了她的嘱托，一看见胡老师就出了教室。“班长，”胡老师对女生说，

“舒陌刚转来，你带着他认认人再安排个座位啊，我下节课有会，你带着他们复习。

”班长说:“好。”只是一个字，我就听出来了。我突然抬起头定定望着她。段颜，

好久没见。准确来说是十三天七小时。胡老师嘱咐完就匆匆开会去了，

我对对面的女生称呼“班长好！”她笑:“又不是不知道我叫什么，装什么啊？

”“我不知道竟然会和你在一个班。”我感觉这种巧合可以称为缘分，

像初雪落在枝头又悄悄化开，奇妙又静谧。段班长体贴地告诉我:“现在他们都在睡觉，

我们等预备铃响了再收拾东西，先去座位上坐着吧，我把下节课的资料给你。

”踏实地坐在板凳上方如梦初醒，我们的位置差了三排。于是在安静的课间，

我只看着我熟悉的她的背影。上课铃一响，段班长就告知了全班人这节课的计划安排，

并分发下去几份试卷。底下哀嚎遍野，仿佛要吃了卷子当晚饭。班长示意他们安静，

“今天我们班里来了一位转校生。”听到这句话，同学们果然鸦雀无声，

他们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逡巡。段颜让我上讲台来进行自我介绍，

我就老老实实地说:“同学们好，我叫舒陌。”“哪个陌啊？”第二排的一个男同学发问，

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事都能勾起大家的好奇心。段颜就站在我斜后方的位置，

“舒陌同学把名字写黑板上吧。”我就拿起半支白色的粉笔一笔一划地写上。

“大家都看见了吧？是‘陌上人如玉′的‘陌′。”随着我写完名字，

段颜的话语在我背后落下，我下意识捏住了粉笔。呼了一口气才转过身面对同学。

他们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有我的心，我的手在小范围地震。段颜说:“介绍完了就下去吧。

”在段班长的帮助下，我开始了在这里的学习生活。

段颜和她的同桌付诗琪的成绩都在班级里名列前茅，付诗琪同时在班级里担任学习委员，

她们十分担心我跟不上班里的复习进度。我自认自己的学习成绩还可以，

看不下去她们的严肃模样。“不可以懈怠，你知不知道有人说你是走关系进来的？

”付诗琪抱着练习册给我划题时说。重点学校的学生确实很关注这些，但是我又无可辩驳，

因为我不仅凭关系进了重点学校，还进了重点班级。“你傻啊，他们不知道你凭什么关系，

只要你月考成绩稍微好一些，他们知道你有一点实力就够了。”段颜和同桌一唱一和。

我只好服从她们的安排，乖乖做题。月考时间定在下周五。段颜，

付诗琪为了我的成绩火力全开，一个负责数学，一个负责物理。“有我们辅导，你偷着乐吧。

”这些日子我和付诗琪渐渐熟络起来，她喜欢开一些大大咧咧的玩笑。

平时稳重的班长也附和同桌。“是啊，多少人求之不得呢！”“行行行，”我放下笔，

抬头望着对面的段颜“多谢班长大人，在下感激不尽——”“只谢班长不谢学委是吧，

我要告你区别对待！”旁边的一个男生穆易制止暴起的付诗琪，“学委，冷静，

何须与他置气。”穆易是班长找来给我辅导语文的，在我们这个学习小组里，众人互相成就，

有不会的题目互相询问，一起研讨。这段时间里，我们就一起学习，严阵以待，

应对接下来的考试。正巧，我和段颜分在同一个考场。“你基础一点也不差，

再加上这些天的突击，放平心态一定会有个好成绩。”进考场前，她对我笑了说:“加油，

相信你。”我也相信。相信你们。月考之后有一个假期，只是成绩这把剑悬在头顶，

大家心里都不太安稳，凭学校的效率，成绩排名一天就公开出来了。

等周一去到学校只见众人围着讲台上的成绩单，班主任没有分发没有人敢私自拿取，

但是好奇心驱使大家一哄而上。看见自己成绩的人有的沉默不语，有的嬉嬉笑笑。

我还没有太大的感觉。段颜这时来到我的座位上，问我“看到成绩了吗？”我摇头，“没有。

”“讲台上人太多了。”“给你。”她递给我一张纸，是成绩单，

仿佛她早就知道我没有去看讲台上的成绩。“反正都要发下去，提前给你了。

”我打开这张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段颜的成绩，她稳在班级第一。我看了旁边的段颜一眼，

她冲我笑，“找找自己的啊，愣什么。”我于是往下看。我考了班级十五名，

这是一个不错的成绩，放在全校也挺瞩目。再看段颜，班级排名之后有年级排名，

单科排名以及进退步，她的年级排名在前十。我说:“你真厉害。”她呆了一瞬，

才说:“还行吧，嘿嘿。你也厉害。”后来我知道平时没有人说她考的怎样，

因为年级第一考第一就很正常。按照付诗琪的话，她说:“班长就是仙女，什么都做的很好。

”我知道，她确实很好。不是因为她是仙女，而是她努力又善良。

4.我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满心情爱的人，可一看见她我就忍不住盯着她，然后对着她笑。

之前疑心自己得了什么病症会分散注意力，后来后知后觉，我的目光只是追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