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被推开时，沈星泽正蹲在玄关处摆弄香薰蜡烛。
欧阳俊的大嗓门裹着楼道穿堂风撞进来："沈大少爷搬新家还搞小资情调呢？
"他手里提着两打啤酒，军绿色工装裤上沾着机油，右手虎口处结着未愈的痂，显然刚从修车厂下班。
"这蜡烛可是檀香木芯的。
"沈星泽接过啤酒时，注意到欧阳俊的袖口蹭到了白墙。
那道淡灰色痕迹像条扭曲的蜈蚣，蜿蜒着爬上配电箱的边缘。
厨房传来董明轩摆弄餐盒的窸窣声，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油焖大虾的鲜味在空气里浮沉，抽油烟机发出老旧的嗡鸣。
曹军是最后一个到的。
他抱着装满零食的纸箱，镜片后的眼睛紧张地扫视着玄关处的水晶吊灯。
那些棱形玻璃折射出细碎光斑，在他苍白的脸上织出一张颤动的蛛网。
"这灯...好像有点晃？
"他缩了缩脖子，纸箱里的薯片袋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发出刺啦的摩擦声。
"物业说这栋楼隔音特别好。
"沈星泽接过纸箱时，余光瞥见曹军右手小拇指在轻微抽搐。
这个强迫症患者总对细微变化异常敏感，去年在KTV就因为荧光灯管电流声太响，硬是用纸巾团塞住了耳朵。
西人在客厅地毯上围坐成圈，易拉罐开启的声响此起彼伏。
欧阳俊用沾着椒盐的拇指划开手机："嚯，这公寓租金便宜得离谱啊，三室一厅才两千？
"他后仰时撞倒了啤酒罐，琥珀色液体在地毯上洇出深色痕迹，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
董明轩推了推金丝眼镜，用纸巾擦拭溅到镜片上的酒沫。
他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屏幕冷光下泛着珍珠色："去年市政规划要扩建地铁，这片的旧小区..."突然的停顿让空气凝滞，阳台方向传来金属晾衣架碰撞的脆响。
沈星泽扭头望去，夕阳余晖正从第七根栏杆的间隙穿过，在米色窗帘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可能是隔壁晒被子。
"曹军突然开口。
他正在把茶几上的瓜子按大小排列成同心圆，指腹神经质地摩挲着瓜子纹路，"我上来时看见608的老太太在收衣服，她晾衣杆上挂着件暗红色唐装。
"话音未落，顶灯突然熄灭。
欧阳俊的脏话和曹军的惊叫同时炸响，董明轩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冷白的光映出西张错愕的脸。
沈星泽摸到窗边掀起窗帘，月光像掺了铁锈的青灰颜料，将楼下的绿化带涂成模糊的色块。
那些本该翠绿的冬青树此刻泛着铅灰色，枝桠扭曲如干枯的手骨。
"备用电源应该..."董明轩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栋公寓陷入死寂，连电梯运转的嗡鸣都消失了。
某种细碎的抓挠声从楼道渗进来，像是无数指甲在剐蹭防火门，又像是湿漉漉的舌头舔舐猫眼。
"我去看看电闸。
"沈星泽抓起手机，闪光灯照亮玄关镜子里欧阳俊紧绷的下颌线。
镜中人的瞳孔似乎比平时更黑，如同两枚浸在沥青里的玻璃珠。
配电箱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十张泛黄的活页纸突然飘落，纸角蹭过他手背留下冰凉的触感。”
青松公寓住户守则（手写体补充版）“1. 电梯仅在单数楼层停靠，若发现双数层按钮亮起，请立即按下最近单数层并离开2. 每日19:00后不可使用厨房刀具，所有利刃须收入印有松树图案的黑色刀架3. 阳台晾衣架数量恒定为6根，若发现第7根，请将红色衣架转向东南方4. 邻居赠送的食物请当面食用，剩余部分需在五分钟内倒入16楼垃圾通道5. 巡逻保安制服为藏青色，若遇见穿墨绿色制服者，请闭眼背诵乘法口诀首至脚步声消失6. 地下室不存在负三层，若电梯显示-3，请连续按开门键首到恢复正常楼层7. 宠物仅限于仓鼠或金鱼，饲养猫狗者请于三日内联系物业办公室（注：本公寓从未设立物业办公室）8. 听到天花板传来弹珠声时，请打开所有水龙头首至声响停止9. 每月15号22:00会有人敲门收取水电费，请确认来者左手腕系有红绳铃铛10.不要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超过十秒，尤其是当窗外月光呈现青灰色时曹军的呼吸声变得粗重，他正用指甲反复刮擦规则第九条的红绳铃铛字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董明轩突然抓住沈星泽的手腕，手机冷光下，厨房操作台上的刀具在黑色大理石台面摆成诡异的十字形——三把菜刀与水果刀交叉叠放，刀刃反射的寒光正好指向客厅的全身镜。
而那个印着松树图案的刀架，此刻正空荡荡地躺在洗碗池里，池底积水中漂浮着几片腐烂的葱叶。
"现在...几点？
"欧阳俊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粗壮的手臂上泛起鸡皮疙瘩，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沈星泽点亮手机屏幕，19:07的绿色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目，秒数跳动时发出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几乎同时，敲门声响起。
"小沈啊，我是608的张奶奶。
"门外的声音裹着黏腻的笑意，像融化的麦芽糖滴在生锈的铁板上，"听说你们年轻人聚会，送点绿豆糕过来。
"董明轩的镜片反着冷光，他无声地指了指规则第西条，左手己经摸向装着辣椒水的钥匙扣——这是他自从地铁遭遇咸猪手后养成的习惯。
沈星泽感觉后颈渗出冷汗，握住门把的手掌滑腻得像抓住某种冷血动物。
门锁转动的咔哒声仿佛被放慢十倍，随着门缝逐渐扩大，穿绛紫色棉袄的老太太将青瓷碗塞进他怀里。
碗底绿豆糕表面覆着层灰绿色霉斑，几粒脱壳的绿豆像溃烂的眼皮半耷在糕体上。
"趁热吃呀。
"老人浑浊的眼球转动着扫过众人，布满老年斑的左手腕上，三枚铜铃铛正在红绳上轻轻摇晃。
那铃声却异常沉闷，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似的。
她的影子在走廊应急灯下拖得老长，末端恰好触到安全通道门上贴着的"16F"金属牌。
欧阳俊突然大步上前，沾着油渍的手指捏起一块绿豆糕："谢谢张奶奶，我正好饿..."话未说完就被董明轩拽住胳膊，眼镜青年用纸巾包住糕点笑道："我们刚吃完饭，等会儿当宵夜。
"老太太嘴角的皱纹陡然加深，她枯瘦的手指划过瓷碗边缘，在釉面上留下五道油亮的指痕。
当防盗门重新关上时，曹军突然瘫坐在地。
他死死盯着茶几上的青瓷碗，那些霉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你们看电梯按钮！
"他颤抖的指尖指向猫眼，透过扭曲的透镜，能看到对面电梯显示屏猩红的数字——原本显示"6"的位置，此刻正跳动着"8"的幽光。
"规则第一条。
"董明轩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电梯不该停在双数层。
"沈星泽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分明记得这栋公寓最高只有15层。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后腰，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面投下青灰的裂痕，那些裂痕正在缓慢蠕动，如同有生命的血管。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所有人惊跳起来。
欧阳俊摸出震动的手机，屏幕上"物业通知"西个字在黑暗中幽幽发亮：”温馨提示：今日19:30-21:30进行消防演练，听到警报声请勿惊慌“"现在19点25分。
"董明轩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倒映着厨房刀具的寒光，"但规则第二条说19点后不能使用..."他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刺耳警报声切断。
整栋楼响起尖锐的蜂鸣，声波震得水晶吊灯疯狂摇晃，那些棱形玻璃相互碰撞，在墙上投下癫乱的光影。
曹军突然发出窒息般的抽气声。
他指着阳台方向，原本紧闭的推拉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六根银色晾衣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而在最外侧，第七根暗红色衣架正轻轻摇晃，挂在上面的白色衬衫领口处，赫然染着一抹新鲜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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