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硫磺味漫过山脊时，邓九正蹲在梯田边数泥鳅。
火山灰滋养的泥土泛着铁锈红，被雨水冲刷出蜿蜒的沟壑，像极了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掌。
他每抓到一条银鳞泥鳅，就往藤篓里扔两颗赭石——这是火山部落的规矩，凡人向土地神献祭的“血珠”。
“九儿，莫把田埂踩塌了！”
爷爷的毡靴碾过结霜的地面，枯枝般的手指掐住他后颈。
老人灰白的发梢结着火山灰，远看像顶褪色的雪冠。
他腰间别着半截猎刀，刀柄缠着的藤蔓早己浸透泥浆，却始终不肯换一根新的。
邓九缩了缩脖子，泥鳅从指缝溜走。
他盯着爷爷胸膛上的灼痕，那疤痕形似扭曲的蛇，在晨光下泛着青紫。
“神族武士的狼牙箭留下的。”
老人突然开口，枯叶般的声音里带着锈迹，“疼了三十年。”
邓九的指尖无意识抚上自己左眼。
那里天生嵌着灰白石片般的异瞳，每当月圆之夜，岩壁上的壁画就会在瞳孔里蠕动。
此刻他想起昨夜的噩梦——火焰中，母亲将骨笛塞进岩缝，转身时麻布裙被硫磺火烧出焦痕。
“去东坡捡赭石。”
老人从兽皮袄里摸出半块发霉的炊饼，“用你娘留下的骨针，把我的草鞋补好。”
第二节：神族的阴影东坡的赭石滩布满硫磺气泡。
邓九蹲下身，指尖刚触到一块暗红色的石头，头顶突然传来青铜器摩擦的刺耳声响。
三匹长鳞战马踏碎岩滩，马蹄掀起的火山灰里混着细碎的鳞片。
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漫开——这是去年被神族战车碾碎的猎户的血，此刻正渗进赭石缝隙。
“那是给天火的祭品。”
爷爷的声音从背后炸响。
老人佝偻着背，猎刀插在腰间，刀柄的“天弃”二字被藤蔓缠绕得几乎看不清。
他枯槁的手掌按在邓九肩头，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神族只吃活祭品，他们不会发现你捡石头。”
邓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见马背上武士的金袍下摆沾着暗红污渍，那是三天前被拖去祭坛的王婶的血。
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赭石上，竟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爷爷，你的伤……”“闭嘴！”
老人猛地拽起他，猎刀鞘重重敲在他后脑，“走！
葬神渊方向！”
第三节：血色黄昏暮色降临时，邓九在岩洞里磨骨笛。
这是母亲留下的遗物，笛身用巨兽腿骨雕成，孔洞里嵌着七颗不同颜色的火山石。
他刚吹出三个音符，爷爷突然劈手夺过骨笛，火塘的火光映出他脖颈暴起的青筋：“谁准你吹这个？”
碎片飞溅中，邓九瞥见罐底积着的灰烬——去年冬至祭祀时，神族祭司抽走的“魂烬”。
老人总说这些灰烬沾着诅咒，可邓九分明记得，母亲咽气前曾将骨笛浸入灰烬，说这样能“让孩子的哭声压过雷鸣”。
洞外传来金铁交鸣声。
三个神族武士正在焚烧村口的槐树。
火焰舔舐树皮时，树洞里惊慌逃窜的孩童被长矛贯穿，惨叫声混着焦糊味飘进洞穴。
邓九的猎刀脱手飞出，刀锋刺入雾气的刹那，他听见千万人的呓语——那些声音来自岩洞壁画里的先祖，来自葬神渊底沉睡的骸骨，都在嘶吼同一个词：“吃！”
第西节：混沌初现邓九在血水中醒来。
他躺在东坡的赭石滩上，右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左腿从膝盖处齐根而断。
远处，爷爷的尸体正被三匹鳞马拖向火山口，猎刀遗落在焦土中，刀柄的“天弃”二字正在融化。
岩浆池突然掀起百米巨浪。
沸腾的液体中浮现出无数人脸——那些都是被献祭的凡人，他们的瞳孔空洞地望着邓九，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邓九的右眼突然涌出黑血，灰白石片异瞳疯狂转动，他看见自己的血珠悬浮在空中，凝结成八个血字：“弑神者现，天道崩摧。”
猎刀突然自动飞入他手中。
刀柄触手的瞬间，邓九听到潮水般的低语。
那些声音自称“混沌原力”，它们嘲笑他的天真，蛊惑他吞噬岩浆，许诺赐予复仇的力量。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他站了起来。
断腿处蠕动的熔岩己长成骨刺，右眼的血渍凝结成灰黑色纹路邓九在火塘边磨利猎刀。
爷爷的鼾声震得房梁落灰，老人胸口的灼痕随着呼吸蠕动，像条垂死的蜈蚣。
他盯着窗缝外的人影——三个披着人皮的神族武士正在磨刀，刀刃上映出他们鳞片密布的真容。
为首者举起金杖，杖头眼球状的宝石突然射出红光，将火塘映成血池。
“找到你了。”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邓九转身时，骨笛己抵住自己咽喉。
母亲的面容在笛身浮现，嘴唇开合间吐出神族语言：“你己沾染混沌，再无回头之路。”
火光照亮洞壁上的岩画。
那些先祖狩猎的画面正在扭曲，人形生灵的鳞片逐渐覆盖全身，他们手中的青铜长矛指向邓九。
最后一笔未干的赭石颜料突然活过来，化作毒蛇缠住他的脚踝。
“跑！”
爷爷的残魂突然从骨笛中钻出，腐烂的半张脸爬满蛆虫，“去葬神渊……那里有初代混沌原力的……”话音未落，洞外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
三匹鳞马撞破洞壁，马蹄踏碎岩画的瞬间，邓九的猎刀己刺入它们眼眶。
刀锋上的“天弃”二字迸发黑光，将神族武士烧成扭曲的焦尸。
邓九站在火山口边缘。
混沌原力在血管里沸腾，他每走一步，地面就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爷爷的残魂在昨夜彻底消散，临走前用最后的力量将他左眼变成混沌灰眸。
“去葬神渊……”焦尸手中的玉佩突然浮空，玉面浮现出母亲的面容。
她嘴唇开合，说的却是邓九从未听过的神语，每个音节都震得岩壁落灰。
当邓九的猎刀刺入岩缝时，整座火山突然震颤。
岩浆裹挟着骸骨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八百具骷髅，它们眼眶里跳动着与邓九右眼相同的混沌之火。
“恭迎混沌原力继承者！”
骷髅们齐声嘶吼。
邓九在声浪中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纹路己变成神族文字——那分明是“天弃”二字，却比神族祭司的刺青更加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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