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农历七月十五,长江第六号洪峰裹挟着上游棺木冲开酆都堤岸。
陈三泰用锈迹斑斑的茶缸舀起半瓢江水,浑浊的水里浮着块暗红色絮状物——他凑近细看时,那团絮状物突然展开成婴儿手掌的形状。
要变天咯。
老舵工把半包红梅烟塞进船头江神像的裂缝,神像漆皮剥落的脸上突然流下两行黑泪。
探照灯扫过江面时,陈三泰的瞳孔猛地收缩。
成百上千具浮尸正顺流而下,肿胀的躯体保持着诡异的跪姿,腐烂的双手结着莲花印。
最前排的尸群额间钉着生锈铜钱,铜绿在冷光下泛着磷火似的幽光。
这些尸体看似杂乱,实则暗合二十八宿方位,每七具尸体的心脏位置都插着根白蜡烛,烛火在水面燃烧竟不熄灭。
左满舵!
左满舵!
实习生的尖叫混着金属刮擦声炸响。
监测船剧烈震颤的瞬间,陈三泰看见尸群中央的朱红襁褓——那团猩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渗血,染得半条江面泛起血沫。
道袍猎猎声自头顶掠过时,陈三泰的后颈汗毛根根竖立。
老道士踏着浮尸天灵盖凌波而来,云履点过之处,尸群额间铜钱应声碎裂。
飞溅的铜绿在半空凝成北斗七星,青崖子枯瘦的手指刚触及襁褓,婴儿胸口的胎记突然剧烈蠕动——那分明是座活过来的酆都城,城门处牛头浮雕正转动血玉雕琢的眼珠。
无量天尊...青崖子咬破中指在婴儿眉心画符,血珠尚未滴落便蒸腾成青烟。
江面突然浮现巨大旋涡,倒悬的东方之星客轮刺破浓雾,甲板上密密麻麻的乘客脖颈系着浸血麻绳,正朝着婴孩机械式拍手。
他们的掌心里都嵌着枚铜镜碎片,每片镜子里都映着青崖子不同时期的模样。
道童清风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青崖子猛然回头,倒悬客轮船头坐着个与他容貌相同的老者——那人穿着破旧中山装,左耳垂缺了块肉,手中桃木剑的裂痕与青崖子二十年前折断的那柄分毫不差。
更骇人的是,老者的影子在甲板上分裂成七道,每道影子的脖颈都缠着不同颜色的麻绳。
师父,那是..."清风话音未落,客轮舷窗突然渗出绿光。
数百个透明婴灵扒在玻璃上,用指骨敲打出《东方红》的旋律。
怀中的婴儿发出咯咯笑声,酆都胎记的城门轰然洞开,万千阴兵借道的虚影在江面铺展开来。
青崖子扯下道袍第三颗玉扣砸向江心,玉扣入水瞬间激起七丈金光。
整段江流逆时针旋转,浮尸们突然齐刷刷抬手捂住婴儿眼睛。
陈三泰听见骨骼碎裂的脆响,十七具浮尸的手指同时插入自己眼眶,浑浊的玻璃体滚落甲板——每颗眼球里都映着1968年的场景:年轻的青崖子正在焚烧道观藏书,火光里有个襁褓婴儿在厉声啼哭。
等血雾散尽,江面只剩块褪色的襁褓布。
青崖子后背道袍裂开,露出蚯蚓状蠕动的疤痕——那些伤疤正拼凑成酆都城轮廓,城门位置赫然是婴儿后颈新烙的北斗灼痕。
陈三泰颤抖着拾起襁褓布,背面用尸血绘制的茅山戒律图正在褪色。
最末一行新添的"癸未年七月十五,收天煞为徒"字迹未干,边缘残留着几粒糯米——那是湘西赶尸匠特制的镇魂米。
船尾突然传来铁链拖曳声,八百米深的江底漩涡中伸出只缠满符纸的手,将块刻着"云"字的玉珏系在昏迷的清风脚踝。
子时的梆子声顺江飘来,陈三泰没注意到探照灯罩内壁的异常:某个民国装扮的女子正透过玻璃朝他微笑,她手中的黄铜怀表时针逆跳三格,表盘背面刻着"1952年黄河勘探队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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