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 年深秋，冀州城的梧桐叶刚染上第一抹金黄，护城河的水便带着刺骨寒意漫过石埠。
城南武馆的檐角挂着三盏气死风灯，在暮色里摇出昏黄的光晕，映得 "苏氏武馆" 的楠木匾额泛着温润的光 —— 只是这光，终究照不穿街角巷尾涌动的暗流。
苏世忠握着染血的雁翎刀，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面前倒毙的青年穿着蜀锦裁的马褂，胸口的伤口正汩汩往外冒血，在青石板上洇出大片暗红。
街角茶棚里，几个茶客吓得摔了茶盏，滚烫的茶汤泼在地上，腾起的热气混着血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苏世忠！
你竟敢当街杀人！
" 巡捕房的铜锣声由远及近，二十余名捕快举着火把狂奔而来，领头的班头腰间牛皮刀鞘撞在腰间铁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世忠抹了把刀刃上的血，抬眼望向渐渐围拢的人群，忽然听见街角传来压抑的啜泣 —— 方才被这纨绔子弟当街调戏的绣娘正缩在墙根，肩头剧烈颤抖。
"杨二少当街强抢民女，我苏某只是替天行道！
" 他的声音在暮色里炸开，惊起栖在槐树上的寒鸦。
围观百姓虽无人应声，却都默默往后退了半步，给捕快们让出条道来。
杨淙城的儿子杨明轩在冀州城横行霸道己久，今日当街撕扯绣娘衣襟，被路过的苏世忠撞见，三招之内便被雁翎刀划破咽喉。
捕快们的包围圈越缩越小，苏世忠忽然瞥见街角阴影里有人影晃动，青竹纹的袖口一闪而逝 —— 是父亲的贴身弟子梁惠云。
他心中稍定，手腕翻转将雁翎刀收入刀鞘，任由捕快们上前锁了铁链。
牢车驶过石板路时，他透过木栏看见武馆方向腾起几簇火光，浓烟里隐约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冀州城的大牢设在县衙西侧，青砖墙缝里渗出的潮气混着霉味，熏得人太阳穴发疼。
苏世忠靠在草席上，听着远处更夫敲过子时的梆子，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砾轻响。
铁栅栏外，监狱长高辉正握着钥匙轻手轻脚走来，腰间牛皮袋里装着的钥匙串被他死死按住，没发出半点声响。
"苏少侠，杨贼买通了府衙上下，子时三刻便要提你出去 秘密枪决 。
" 高辉的声音带着颤音，他迅速掏出钥匙打开牢门，"城南角楼有辆马车，驾车的是惠云姑娘。
" 苏世忠挑眉，刚要说话，忽闻远处传来皮靴踩在砖地上的脆响，灯笼的光晕己转过回廊。
高辉猛然将苏世忠推向后墙的暗门："从这里出去，顺着排水道走！
" 他转身抽出腰间佩刀，刀刃在火把下泛着冷光，却在看见捕快头领时忽然僵住 —— 对方手中握着的，正是杨淙城的拜帖。
暗门后的排水道腥臭难闻，苏世忠猫着腰往前跑，听见身后传来兵器相交的脆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城南角楼的月光格外清冷，梁惠云穿着青布男装，正倚着马车车轮擦拭柳叶刀。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望来，目光在苏世忠手腕的铁链上顿了顿："高先生..." 苏世忠摇头："先出城再说。
"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响起梆子声，十三道火把光晕顺着长街席卷而来，带队的捕快手中提着的，正是高辉的官帽。
"驾！
" 梁惠云甩起马鞭，枣红马一声长嘶，踏碎满地月光。
追兵的箭矢破空而来，苏世忠反手抽出梁惠云腰间的柳叶刀，刀光在夜色里划出七道弧光，将射来的羽箭尽数劈落。
马车拐过巷口时，他忽然看见自家武馆的匾额己被劈成两半，门洞里堆着被砸烂的兵器架，父亲常坐的太师椅倒在火盆里，焦木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梁惠云突然勒紧缰绳，马车在青石桥畔停下。
桥下水声潺潺，桥上古槐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宛如张牙舞爪的怪物。
苏世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桥栏上坐着个灰衣老者，手中握着的，正是苏家祖传的燕形玉佩。
"高辉托我转交此物。
" 老者声音沙哑，抬手将玉佩抛来，苏世忠伸手接住，触感温润，正是父亲常年佩戴的那块。
老者忽然咳嗽两声，从袖中掏出封信笺："杨淙城勾结县长孙敏蓝，明日便要查封苏家老宅，罪名是... 通共。
"马蹄声在身后响起，梁惠云忽然拽住苏世忠的手腕，纵身跃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苏世忠攥紧玉佩，任由水流带着他们漂出半里地。
上岸时，追兵的火把己在桥头汇成一片火海，梁惠云拧着湿漉漉的衣袖，忽然指着远处官道："往西南走，过了子牙河便是沧州地界。
"冀州城的更鼓敲过三声，苏世忠回望城墙上的灯火，忽然看见自家武馆的方位腾起冲天火光，浓烟里似乎有燕形的影子掠过。
梁惠云递来块干布，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烫伤："高先生说，杨淙城此次下了死手，不仅要买你的命，还要毁了苏家满门。
"夜风掠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世忠摸着玉佩上的纹路，想起父亲教他练剑时说的话："燕形剑谱，讲究的是能屈能伸，如燕子般轻盈，却也能如利刃般致命。
" 远处传来狼嚎，他忽然站起身，将玉佩系在腰间："去沧州，先找 uncle 周，他在盐帮有旧识。
"梁惠云点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夜枭的啼叫。
她猛地拽住苏世忠扑倒在地，三支弩箭几乎擦着发梢钉入树干。
黑暗中，十三道身影从芦苇荡里窜出，为首者手持鬼头刀，刀刃上刻着的杨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世忠，你杀了我家少爷，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 鬼头刀劈落时带起破风之声，苏世忠旋身避开，柳叶刀在手中翻转，刀光如电，瞬间划破对方手腕。
梁惠云的柳叶刀同时出鞘，两道身影背靠背而立，刀光在夜色里交织成网，竟将十三名杀手逼得步步后退。
血腥气在芦苇荡里蔓延，当最后一名杀手倒地时，远处传来公鸡打鸣声。
苏世忠擦了擦刀上的血，忽然看见梁惠云的衣襟己被划破，左臂上有道寸许长的伤口："没事吧？
" 她摇头，撕下裙摆布条缠住伤口："快走，天亮前必须过子牙河。
"冀州城的城门在晨雾中缓缓开启，几个百姓挑着菜担进城，却见护城河的石埠上漂着几具尸体，水面上的血迹己被晨露冲淡。
县衙后堂，孙敏蓝看着手中的密报，笔尖在 "苏世忠逃脱" 几个字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窗外传来杨淙城的怒吼："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连个毛头小子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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