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在临死前我想的都是那个疯子?!
为什么?
我就要赢你了!
徐凡心!
你为什么要去死?!!
哈哈哈,你!
你是输不起吗?!
啊?
既然输不起,那为什么要跟我斗?!!
你明明只要认输就好了!
徐凡心!
你为什么要去死?!!
五感己经消亡,万念却还在!
死亡,原来是这样的。
没了疼痛,执念变的更加折磨!
死了,我们就能见面了对吗?
对啊!
徐凡心!
我们两个,都是要下地狱的!
我想问问你,我有很多话要问你!
地狱里的路好找吗?
你别到处乱跑!
知道吗?
慢慢的,顾烨城什么都想不了了,他不能再怨恨的叫嚣,疯狂的质问,他真的死了。
死亡真的来临时,原来,没有光,没有黑,没有风,也没有了爱恨!
只剩一丝惆怅空游无所依,那惆怅叫,徐凡心!
万籁寂灭,化为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一万年,好像是一瞬间。
顾烨城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
顾烨城雾霭朦胧中听到有人颤声辩道:便不是姑姑亲自着眼来盯,婢子也万没有敢不尽心的,实在大公子口眼闭的结结实实,药新熬了五回,一口都喂不进去。
怕是....怕是要不中用——”啪——,“放你娘的屁!
滚!”
陡然拔高了数倍的怒斥声,彻底将顾烨城的意识从混沌深渊拉至清明。
“哎?
这声音是——,嘶!
怎么会——!”
哦,这到底是过了多久?
他都忘了他死了,所以,能听见己亡故人的声音,也不奇怪的,对吧?
门扉吱呀,衣衫淅索伴随脚步声。
顾烨城浑身滞沉的转头,眼前的混乱色彩,开始清晰,半透的娟纱楠木屏风的另一面,金灿的日光从外围的门窗缝隙争相飞入,浮光掠影下,窈窕干练的身影疾步走来。
旋即床边不远处的珠帘子猛地被拨开,跃然而进的身影登时一顿,掀帘的手都还没放下。
顾烨城只见那人一愣,旋即倾泄出狂喜,抢步奔到床边紧搂住自己。
“ 公子醒了!
!”那人松开顾烨城,温暖干燥的手疼爱的抚摸眼前的小少年,一双含泪眼迅速上下打量他的头脸周身。
顾烨城惊讶的瞧着对方。
不!
不只是惊讶!
顾烨城感到全身的每一寸骨头,除了高热特有酸痛外,还有细细密密的惊悚从骨头缝流出。
不该的,那样温热干燥的手不该出现在一个死去经年,尸骨都朽成渣子的人身上。
怎么会?!
当年,他亲眼目睹了云姨的尸首,看到这个母亲唯一留下的忠仆,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冰冷的墓。
顾烨城忘不了,他那时候的心情……………………深秋的霜华腐蚀了天地,草木凄伤,入眼满目枯槁。
禁军宫奴皆听命远离,退守在五十步开外,似鹰犬环伺周边,在这非常时期,将新皇的御驾护个滴水不漏。
高大的墨色身躯安静的伫立,望着那座新土堆就的孤坟出神,坟边只剩了自己。
顾烨城终于不用再顾忌主仆尊卑,他跪下来。
抬手手摩梭着硬石碑体,像是很不解。
这里怎么就埋了云姨呢?
这石头做的冰凉物什,怎么装的了她那样温暖的魂灵?
顾烨城似乎真的在疑惑。
良久,他喃喃道:“云姨,你冷不冷?”
又过了良久,又似突发臆想“那~~,木头做的会不会好些呐?”
耳边只有秋风啸叫,没有人回话,顾烨城浑然不觉,自顾自轻声嘟囔。
“啊~,木质易腐,青天下,野地里,哪儿禁得住呢?”
“刷上油漆呢,哎呀,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吧!。
云姨,你说怎么办才好?
我该怎么办?”
顾烨城捧着头苦恼着,二十七岁的盛年男人跟个茫然无措的孩童似的,认真又执拗的向那入了土的人讨要着主意。
“啧,真麻烦!
要不还是别死了吧云姨!”
周边很安静。
“你看你,都不说话!
这是生气了?”
“你一向最包容我的,好云姨,好歹过了这几天再惩治我吧!”
“云姨,我要登基了。
你总说烨哥儿是世上最最厉害的,皇帝就是最最厉害的,还有三日就是正式的登基大典,我命人给你备了漂亮的宫装,从一品的诰命!
见皇后可不跪,威风的很呐!”
“我总想着在我最得意的时候,云姨陪我共享尊荣”“多不容易啊,云姨,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周边依旧静谧无声,只枯草在无助的被秋风推的东倒西歪。
禁军总督莫小北,素来嘻嘻哈哈不着调,此刻脸上一片悲色。
莫小北尽职的侧耳辨听着风吹草动。
尊贵的帝王絮絮叨叨的低语声渐停。
莫小北刚要招手军士列队摆驾,忽的隐约听到有呜呜咽咽的低泣声被秋风卷进耳朵里。
那哭声很低,极力克制却情难自抑,良久,终于失声痛哭。
莫小北对这样的哭泣声最熟悉的,将士命留沙场,他当小兵时曾经干过报丧的差事,寡孺幼孤惊闻噩耗,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哭泣声。
当年是生离,而今是死别。
莫小北想到云姨生前种种,抱紧佩刀,眼眶湿红.。
........................................................临风阁内,一主一仆,相互打量着。
吴鬓云又哭又笑的,焦灼悬寄的心终于落下,她抚着胸口长吁半口气“公子可算是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的?”
没等顾烨城说话,吴鬓云又犹豫着开口“若是,有不舒服的,好歹--好歹还耐得住吗?
当下更顶顶要紧的是馨雅院那边,现在赶过去,兴许还能见夫人最后一面.....”说到这儿,吴鬓云己经哽咽的说不了话。
顾烨城军营磨砺,宦海浮沉,首至登顶人极,是个历惯了风云的主儿,他点了点头,由着吴鬓云伺候穿衣。
他不动声色的逡巡着屋内摆设,起身后便更加确信了,滔天巨浪在脏腑翻涌:“竟比云姨一个女子还要矮上一些吗,原来这并不是阴间相逢,而是!
我!
回到过去了!”
话本都不敢这么扯!
荒谬如斯!
可它就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这……!
擦!!
顾烨城下床站起,大半力道撑在吴鬓云的胳膊上,是的,是撑着的。
他身上实在难受。
高热后的骨骼酸痛,落水后的沉滞僵硬以及许久未进食的虚浮,都叫嚣着告诉他,他需要休息。
但他撑得住!
必须撑住!
他的生身母亲,那个上辈子他没在意过,却在临死前为她筹谋深远的可怜女人,即将殒命仙去,巴巴盼着见儿子最后一面。
实在刻不容缓!
与云姨重逢的狂喜瞬息化为焦灼。
既重生,他与云姨来日方长。
当下最要紧的是母亲那边。
吴鬓云自然也察觉到小少爷的惨败俊脸随着主仆二人的缓步走起,变的渐近焦黄,她也很是心疼。
少年缓了缓,咬牙喘声道:“无碍,走!”
吴鬓云‘嗯!
’了一声,更加结实的扶着少年。
坐落在神武大道与麒麟街交汇处的平昌侯府,过往行人从外头看过去,只觉侯府十分宏大,饶是见惯了宏殿贵宇的京都人,也禁不住感叹一声:有钱!!!
府内曲院回廊,重重叠叠,阙楼黛瓦,鳞次栉比,亭台水榭,雕梁画栋,伴着奇花异木点缀。
期间豪仆娇婢往来穿梭,虽匆忙却井然有序,无不彰显着治家人的能干。
临风阁座于东南方。
那主卧外廊檐下,跪坐着一个娇小身影,捂着脸庞,挂着泪珠子,原来是刚被吴鬓云暴怒下狠扇了一耳光的小丫头绯玉。
绯玉低首垂眸思索着,想着方才里面惊喜交加的一声:‘公子醒了!
’顿感不妙。
正思索着,忽听脚边门扉吱嘎一声,先踏出了一双湛清绣花锦鞋,后现出了素蓝色长筒缎面靴子,着靴子的脚步虚浮滞缓,绯玉抬头,先瞧见了一双深邃的眼眸,线条清晰,此刻涌着凌厉寒星,正首首的钉在她的脸上,下垂的睫毛帘子不自觉的漫出睥睨天下的威势,那眼眸触及便转开,并不肯为一个奴婢多停留片刻。
绯玉一僵,大公子平素最是好说话,是偌大平昌侯府第一好伺候的主子,可方才那少年………绯玉没读过书,到底想不出个措辞来,只敢拿余光再偷瞧一眼,身躯慢慢细抖了起来。
那少年…,那少年的躯壳里,竟像是藏着个了不得的诡异东西!
绯玉猛地一抖,窜起,脚步轻且快的往角门跑去。
‘哥儿!
’吴鬓云是有功夫的人,耳力好,自然察觉到绯玉的异端。
她咬牙磨齿,心中恨骂:吃里扒外的小贱人。
顾烨城掩唇轻咳:“不打紧,让她去”顾烨城在青砖小径上艰难移着步子,吴鬓云不时的拿帕子为他擦拭脸上沁出的冷汗,一边言简意赅的述说着的顾烨城母亲的身体近况,府里的妖魔鬼怪打着什么算盘云云。
上辈子的顾烨城年少时是听不得吴鬓云说这些阴谋诡计的,而如今的顾烨城是披着少年皮囊的老鬼,前世在他没了价值之后,那些人便解开了画皮,露出的是白骨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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