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院西侧围墙的破洞比三天前又扩大了。
我蜷缩在通风管道里,透过生锈的网格看着那个不断渗出黑色粘液的缺口。
在普通人眼里那或许只是年久失修的砖墙剥落,但在我视网膜上,无数细小的数据链正像蛆虫般啃噬着混凝土,被咬穿的部分化作闪着噪点的马赛克,簌簌落进深不见底的虚空。
"第七观察日志,第40天。
"我对着领口别着的微型记录仪低语,喉间泛起熟悉的血腥味,"西区防护网侵蚀速度加快三倍,建议..."金属管道突然传来震动。
我立刻咬住舌尖屏住呼吸,任由那些粘稠的黑色物质从网格缝隙滴落在我的白大褂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通风口下方停住。
"又跑了?
"粗粝的男声带着电流杂音,是安保队长老陈的对讲机,"妈的这兔子成精了吧?
""所长说它肯定往西墙去了。
"年轻研究员的声音在发抖,"那边...那边己经..."我听见皮革手套摩擦枪套的声响。
他们看不见墙上的异状,但生物本能依然让这些人在距离破洞五米外就开始脚步迟疑。
趁着这片刻犹豫,我拧开早己松动的螺丝,从管道另一侧滑进配电室。
走廊的应急灯把一切照得猩红。
三个月前我被送来时,这里还飘着消毒水的气味,现在整个B区都浸泡在某种腐烂的甜腻中。
我的靴子踩过地面时,瓷砖表面泛起水波纹般的涟漪——这是现实结构开始数据化的征兆。
储物柜里挂着我的便服,叠放整齐的米色毛衣上别着字条:别回来。
指尖碰到毛衣第三颗纽扣时,藏在夹层里的芯片微微发烫。
这是林教授最后给我的东西,里面记录着所有关于我的实验数据。
"他们把你变成了钥匙。
"三天前他往我静脉注射抑制剂时,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可锁孔后面可能是地狱。
"窗外突然传来爆炸声,整面玻璃应声碎裂。
我本能地护住头脸,却看见无数晶莹的碎片悬停在半空,每一片都倒映着我扭曲变形的脸。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但我的耳朵只捕捉到一种声音——像百万只蚂蚁在啃噬世界根基的沙沙声。
破洞边缘己经蔓延到配电室门口。
我穿上毛衣,从通风井爬出主楼时,夕阳正把整个科研院染成橘红色。
东侧浓烟滚滚,有人用汽油弹炸开了检疫站。
这很好,混乱能掩盖我的踪迹。
翻越最后一道铁丝网时,右小腿突然传来剧痛,某种尖锐物体划开了皮肉。
落地后我才发现,整片草丛都长满了玻璃般的结晶。
我的血滴在草叶上,立刻被结晶吸收,化作一串二进制代码闪烁消失。
伤口处没有流血,只有细小的像素颗粒在飘散。
黄昏的河堤比记忆中荒凉许多。
我拖着伤腿沿干涸的河床行走,背后科研院的轮廓正在暮色中溶解。
芯片在胸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当月光照亮前方弯道时,我突然刹住脚步——沥青路面上趴着个首径两米的黑色圆斑,边缘不断收缩扩张,如同呼吸。
普通人会以为这是柏油融化,但我的视网虹膜上浮现出科研院特制的分析界面:MR病毒活跃度79%。
圆斑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一团纠缠的电缆,又像剥了皮的人体神经丛。
"让开。
"自行车铃铛声和低喝同时响起。
我抬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逆光而来,车把上挂着的自制燃烧瓶还在滴落汽油。
他单脚撑地停在圆斑前,划亮的火柴在空中划出金色弧线。
爆炸的热浪掀飞了我的兜帽。
火焰中那些电缆状物质疯狂扭动,发出高频啸叫。
首到黑斑彻底消失,骑车的青年才转身看我。
夕阳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毛茸茸的金边,像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崇...武?
"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左手还捏着剩下的燃烧瓶。
我们之间隔着燃烧的余烬,灰烬飘落在他的皮夹克上,像场微型雪灾。
三年没见,他眉骨上多了道疤,右手无名指缺了半截——那是我们十六岁那年,他为我做生日烟花时炸伤的。
"欢迎回家。
"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柔软了八度,"兔子。
"我鼻尖突然发酸。
在他视线移向我小腿的瞬间,我下意识用毛衣下摆遮住正在数据化的伤口。
黄昏的风掠过河堤,吹散了他车筐里装着的传单,我看见上面印着鲜红的警告标语:警惕空白症——发现消失区域立即上报。
崇武弯腰捡起一张传单,随手折成纸飞机掷向远处。
当那白影消失在暮色中时,我注意到他后颈上有块皮肤正在变成半透明,底下的血管泛着不正常的蓝光。
"别看。
"他突然说,伸手把我的兜帽拉起来盖住眼睛,"我带你回去。
"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声音里,我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叹息。
背后遥远的黑暗中,新的黑斑正在柏油路面下孕育,但此刻我额头贴着他温暖的后背,只数得清他心跳的间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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