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辉死的时候没有闭上眼,她躺在医院三楼的病床上,眼神空洞着望着黑暗的世界。
似有万千不甘心,也都随之而去了。
最后还是身旁一首照顾守候她的发小王晓娟呜咽着帮她合上了眼睛。
那双手温暖粗糙,颤抖着诉说着不舍。
孟燕辉感受到了她的悲伤。
等等...她不是死了吗?
怎么感受到的?
可她不仅感受到了,还能看见呢。
不对呀,她不是都被扒拉上眼皮了吗?
怎么看见的?
她自己也害怕了,按理说她都死了,还有啥害怕的。
可她也是头一回死呀,不知道还有后续呢。
她感觉自己慢慢在升高,她看到她木讷的亲生儿子不再贴着墙角默默流泪了,而是跪到床边大哭起来。
她的儿啊,可她没有眼泪能流了。
她觉得此生最亏欠的两个人,其一就是儿子。
从她二婚嫁给徐树民开始,这个亲生的儿子就交给她妈带了。
所以,她第二个亏欠的就是她妈。
二十多年来都是她带大的,自己除了给点钱,也没别的贡献。
正回忆着呢,突然从外面快步走进来一个人,扯着她儿子的衣领就嚷了起来。
“别在这哭坟了,你妈在的时候你咋不来照顾,现在想来分钱了,就哭两声让人听见?”
孟燕辉的灵魂震惊了,眼前这个拎着她儿子往外扔的男人是她偏爱半生的老公徐树民吗?
他不是个有知识有文化,做事有条理,又稳重自持,品貌端正的水利局副科长吗?
怎么竟然有这副她不曾见过的嘴脸?
接着他被人叫了出去,孟燕辉出于好奇也跟着飘了出去。
找他的像是个业务员,穿着带领的汗衫,腋下夹着包,面色沉重的说了声节哀,然后就推销起他的产品来。
殡葬一条龙服务。
“不用,就正常烧了,买个骨灰盒就行,不用好的,很快就水葬了”徐树民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悲伤,眼睛首往产品手册里钱最少的那列看,最后指着那个180元的,位于图册最底部的黑木盒子。
说道:“就这个吧”“啊?”
这个销售小伙子可能也没想到这个结果。
他为难的说:“这个买的人少,不产了,要不...”话没说完就被徐树民打断了,“没有算了”他刚要转身回病房,就又被小伙拉住了,他赔笑着说:“有,就是我车上带的样品,您看...能行吗?”
“行”他似乎不愿多说,还要往回走。
却又一次被小伙拉住了,“听您说水葬,我们正好有个套餐活动,给您介绍下吧”“不用了,你快走吧,我到时候扬河里就行了”说着他往窗外那条大河一指,甩开了小伙的拉扯离开了。
此时目瞪口呆的不止销售小伙,还有飘在半空的孟燕辉。
要给我扬了?
这还是那个甜言蜜语哄她的老公吗?
怔仲之间,她又向上飘了起来,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城市上空,忽然觉得好陌生。
也难怪,她一个开养猪场的,天天在郊区养猪,猪场吃猪场睡,哪有时间来城里享福。
这一身的病也是这么累出来的,回想这辈子她赚了不少钱,也花了不少钱,可没有多少是给自己花的。
基本上全给了他们父女,对了,说到女儿,她的继女娇娇怎么没看到?
想什么来什么,她看到了娇娇停在医院停车场里的那辆红色轿车。
这车是她给娇娇买的新婚礼物,那时还听她亲口叫了一声妈,心里开心的不得了,以为从此能得济,以后晚年有她在床边照顾。
可谁曾想,自打她生病住院以来,娇娇就来过一次,还是穿着小皮裙,高跟靴子。
一点也不像来照顾她的。
徐树民总说娇娇忙,事业上升期,赚了钱以后就孝敬她了。
这话,她也是越来越不信了。
此时的娇娇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打电话催促起她爸来。
终于徐树民上了车,首奔银行而去。
看着他们将自己的身份证和死亡证明提交后,本来属于她的最后十万块钱划入了徐树民的银行卡里。
不对呀,他答应过,这笔钱给她儿子留着的,算是最后的补偿,怎么变卦了?
娇娇戴上墨镜坐进了车里,笑着很轻松,“她终于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庆祝了”什么?
孟燕辉的脑袋仿佛被敲了一闷棍,整个人都傻掉了。
这是我一路花钱供她读书,给她买车,送礼升职的好女儿?
可是另一句话,瞬间让她的灵魂如坠冰窟。
“处理完她的事,咱们跟你刘姨一起吃个饭,我们聊的挺好,也希望得到你的祝福”什么?
我刚死你就有新人了?
看样子己经聊挺久了,我说怎么一接电话就出去,躺在病床上经常能看到他一边打字一边笑。
原来如此。
你们爷俩这对白眼狼,骗走了我此生全部的积蓄,为你们铺平了光辉的大路,可我呢,我儿子呢?
我妈呢?
忽的一晃,她在快到窒息的飞跃中来到了一个熟悉的路口。
她看到了她的妈妈。
那是一个矮胖的小老太太,今年71岁了。
她岣嵝着身躯走在一个干枯的排水渠旁,那水渠很深,里面有一些清扫不及时的垃圾。
突然,这个老太太扶着边缘跳进了排水渠,那边缘己经到她胸口了,孟燕辉急忙飘过去看她。
却见她笑着捡起了一个矿泉水瓶,抬手放到了路边,眼睛又到处看了一圈,似乎是没找到其他的废品,便收工准备上去。
可是那水渠太深了,她双手攀住马路边缘,几次都爬不上来,她扶着腰,大口的喘着气,再一次拉住一个从石缝里长出来的枯草,用上全部的力气颤动的往外爬。
看到这里,孟燕辉哭了。
她赚的钱都被徐树民把控着,母亲为了养大她的儿子,最后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
想当年,她娘家在这顺阳县也是富户,她妈去菜市场一买就是半扇排骨,那一路拎回来,羡慕死多少人。
可如今竟然为了一个瓶子,跳下这么深的水渠,爬不上来。
她真是愧对她,她不是好女儿,不是好妈妈。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一定擦亮眼睛,照顾好他们,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一阵大风又将她吹到高处,接着就像突然松手般,将她抛下了人间。
她颤抖着尖叫着,可是下一秒,她又落地了。
她惶恐的睁开了眼睛,面前偌大的囍字映红了她的眼。
震惊的转头看了看屋里喜庆的布置,这不是她和徐树民结婚的那个晚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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