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房产中介门店里，王经理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点的皮鞋，那上面还沾着上周带客户看老破小时踩到的狗屎。
"可是王总，那个阁楼天花板真的有渗水......""那是重点学区房！
"王经理一巴掌拍在贴着"本月销冠"照片的墙上，"先不说今天的，你知不知道昨天那个客户是带着全款来的？
你倒好，非要说前业主是上吊自杀的！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西裤侧缝线。
昨天那位穿貂皮大衣的阿姨，在听说这间房子死过人后，尖叫着把香奈儿包包都甩飞了。
现在想来，那个飞出去的菱格纹钱包，倒像是具小型尸体。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是房东发来的消息："小高啊，房租最晚拖到后天，你也知道现在猪肉都涨价......""这样吧，"王经理斜眼偷窥完手机皱皱眉头，"今晚带客户去看江景别墅，你要是再搞砸......"他的视线扫过我磨破的袖口，"就收拾收拾去工地搬砖吧。
"华灯初上时，我见到了今晚的客户。
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大金链子，身边跟着个穿渔网袜的姑娘。
别墅样板间里，水晶吊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浴缸是意大利进口的。
"我机械地背诵着培训话术，"整面落地窗可以俯瞰......""宝贝你看！
"男人突然把姑娘拦腰抱起，"我们在这里摆个圆形水床怎么样？
"姑娘咯咯笑着捶他胸口，镶着水钻的指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的眼角微微抽搐。
上个月有位大姐在这栋楼天台要跳楼，就因为老公给小三买了这里的房子。
当时警察来了三辆消防车，最后是趁大姐抹眼泪时把她拽下来的。
"其实这栋楼......"我的喉咙发紧，"上周刚出过......""出过什么？
"男人警觉地回头。
渔网袜姑娘正踮着脚去摸墙上的鎏金装饰条，闻言动作顿在半空。
"上周物业刚做过全面消杀！
"王经理幽灵般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香槟，"张总您放心，我们这是全市安保最......"”是的，前一段时间阴雨天不小心进了几只蟑螂，所以…我慌忙补充到…"有蟑螂？
"渔网袜姑娘尖叫着跳下地。
她的细高跟在地砖上打滑，整个人扑进张总怀里。
我看着王经理瞬间铁青的脸，突然想起房东说要换指纹锁的事。
那天晚上，我在24小时便利店吃了关东煮。
玻璃窗上雨水蜿蜒，手机屏幕亮着银行APP的界面。
王经理的微信还在不断弹出："你个XXX！
XXX你XXXXXXX""你他XXX，是对面中介派来整我的吧""x你x，明天不用来了"三个月后，我穿着蓝马甲站在超市保健品专柜前。
这次的工作是给"南极磷虾油"做促销，据说能治高血压、糖尿病、老年痴呆，顺带滋阴补阳。
"小伙子，这个真能疏通血管？
"戴毛线帽的老太太眯着眼看产品说明。
她的购物车里堆着打折卫生纸，最底下压着半颗蔫掉的白菜。
我刚要开口，旁边柜台的李姐突然插话："阿姨您看这位小哥面色红润，就是天天吃我们产品的效果！
"她冲我使眼色，假睫毛扑闪得像苍蝇翅膀。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老伴脑梗住院三个月了......"我的手指死死掐住试吃托盘。
上周团建时，我在仓库看见过期两年的原料罐，生产日期标签是昨天新贴的。
主管说这叫"时空穿越营销法"。
"其实您可以试试......"我咽了口唾沫，看着老太太期待我肯定的眼神，我实在说不出口，轻轻摇了摇头…李姐的高跟鞋狠狠碾过我的脚背。
老太太失望地推着购物车走了，车轮在打蜡地板上发出垂死的呻吟。
第二天晨会，主管把一盒发霉的试用装摔在我脸上："不想干就首说！
"又过了两周，我在健身房更衣室收拾储物柜。
昨天有个胖子买了三年私教课，我实在没忍住告诉他，那个满身刺青的私教小哥三个月前还是新东方厨艺学校的。
"你他妈是活菩萨转世啊？
"店长把辞退通知拍在瑜伽垫上，"知不知道他买的是至尊VIP套餐？
"他脖子上挂的金链子晃得我眼晕，让我想起那位想买别墅养小三的张总。
手机突然响起提示音，是房东发来的最后通牒。
我把蓝马甲叠好放在凳子上，最后看了眼墙上"超越自我"的标语。
更衣室的霉味混着汗臭，像块发嗖的抹布糊在脸上。
此刻我躺在公园长椅上，羽绒服里灌满初春的寒气。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哀叹自己还真不适应这个社会。
远处人工湖传来喧哗，有人落水的呼救声像把生锈的剪刀，划开黄昏的雾气。
身体比脑子先动起来。
冰水漫过腰际时，我才想起手机还在兜里。
落水的大妈像八爪鱼般缠上来，镶着水钻的美甲掐进我肩膀。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我听到岸上有人喊："快拍！
这角度能上同城热搜！
"迷糊间隐约看到摄像机的红灯在闪。
穿貂皮大衣的大妈一脸狼狈正对着话筒抽泣："就是这个流氓把我撞下去的！
"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泛着油光，让我想起某个想买凶宅的客户。
羽绒服还在滴水，记者的话筒几乎要戳到我鼻孔里。
我张开嘴想解释一下，却只吐出几口冰水。
冰凉的湖水顺着嘴角流进耳朵，把整个世界都泡得发胀变形。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一声漫长的叹息。
渐渐从意识里模糊…最后的念头竟然是下辈子再也不做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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