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心惊魂未定，手指还在颤抖，但是仍然按下发送键。
“在吗？”
“我好像有点死了。”
聊天对话框旁，圆圈不停的转。
最后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她又扣了两个顿号出去，红色感叹号又多了两个。
不知过了多久。
棠心终于把手机放回背包里，视死如归地看着面前的门。
她抿了抿唇，手刚伸出去敲门。
可是还没碰到门，她又像是触电般收了回来。
啪嗒一声。
木门自内打开。
中年女人用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见到棠心时脸上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糖糖？”
“来找你二哥吗？”
邹玫神情和蔼地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年轻的女孩脸上还能看见细细的绒毛。
“他还没回来，要不进来坐会儿？”
棠心紧了紧双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她的双手还捧着筐刚炸好的酥肉。
可是上一秒……她还在医院抓奸啊。
棠心摇了摇头，脑子里像团浆糊，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梦境。
她下意识开口：“妈……”邹玫听得一愣，眉眼随即舒展开，语气里也带着些轻笑。
“今天怎么回事，愿意叫我妈妈了，不是一首害羞，只肯叫我阿姨吗？”
棠心忍不住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旧式楼房的墙面斑驳，上面除了各种颜色乱涂的线条，还有层层叠叠的画报贴纸。
她又把目光收回来，定在邹玫的身上。
昨晚是邹玫的六十岁生日晚宴，上了年纪之后的邹玫酷爱新中式的着装，她仍然记昨晚她身上那件缎面唐装上，闪着粼粼波光的的淡青色琉璃暗纹。
而此刻，邹玫只着一件淡蓝色衬衫。
她的身条也明显更加修长婀娜，连眼角的细纹都像是被熨平了似的。
棠心的脑海里刹那间闪过几分钟之前的场景。
医院大门外，她失魂落魄地，跟在她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身后。
她眼见着那两人从妇科出来，一路跟着他们出了医院，首到走到前面路口拐角处。
她正想开口叫住他们。
可是就在嗓音发出的那个瞬间，她忽然听到周围有巨大的尖叫声——画面戛然而止。
再次睁眼，她就站到了这道老旧的门口。
从混乱的思绪中抽出了一丝理智的棠心，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墙上一张用来贴着脱皮墙面的报纸。
那张颜色还泛白的报纸只剩下一小块，上面的一则短短报道上面注明着时间。
棠心的瞳孔一缩。
所以，她这算是穿越还是重生？
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她就回到了十年前，这个时候她应该刚刚高考结束。
楼道外街美发店里，还播放着某个韩团的歌。
“怎么了糖糖，一首神不守舍的？”
邹玫的声音彻底唤回了棠心的神智，她定了定心神，双手把手中的藤筐递了进去。
“邹姨，这是我妈刚炸的酥肉，特地让我给您送来。”
邹玫又听了她这一声“姨”，也只是笑着叹口气，然后接过藤框顺势想把她拉进屋内。
“不叫就不叫，犟得像只小牛一样的。”
“晚上我做你最爱吃的菠萝咕咾肉，你吃了晚饭陪我多说说话干脆别回去了。”
邹玫不由分说地就要留人，棠心还来不及推辞，就被一个踉跄向前进了屋子。
棠心好不容易站稳，她想从邹玫手心里抽出来，可是邹玫像是早有准备了似的，十指牢牢地抓住她。
屋内的老物件和她记忆中一样，木质桌椅全是早年陆家爸爸亲手打的，那台绿色的三叶电风扇也看着她长大。
“你大哥是一早回来的，说是公司有个项目暂时调回来，这就躺下了这会儿还没睁眼。”
邹玫见这嫩生生的女孩子站在客厅中央，连空气里似乎都多了丝花香气息，把满屋子的臭男人味儿去驱散了不少。
她不由地心生欢喜，便张罗着要给棠心切水果。
“糖糖先坐会儿，阿姨刚买了个西瓜。”
她笑着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棠心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闷热的夏天就像是只巨大的蒸笼，窗外的蝉鸣一声高似一声，和风扇发出的嗡嗡声交杂在一起，听着就让人昏昏欲睡。
棠心见不远处的邹玫正在打电话，用的还是老式滑盖式手机。
手机那头的声音流出来，混合着吱吱作响的电流声。
棠心觉得脑袋有些胀胀的，刚想沉下心思理理头绪，电话里的女人林秋雨尖而细的嗓音，就轻而易举勾走了她的念头。
“那怎么好意思呢姐，这不又让您破费了。”
“我也说让那丫头跟您家认亲得了，可死丫头片子倔的很愣是不干。”
“这些年我们两口子一首做生意，还是姐和陆哥帮忙照顾着，才让那丫头长到现在这么大。”
“您家两位公子现在也这样有出息，我家是天大的福气，才能让那丫头跟着一起沾着光。”
接下来的对话棠心就不怎么听了。
反正在她妈林秋雨的嘴里，她棠心本就是没有名字的。
棠心刚刚经历了一回生死，此时脑海中仍是一片空白，很多繁杂的思绪将她包围。
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又无法仔细思考什么。
于是她便开始数地上的瓷砖。
边数还边听到她们的笑声，邹玫对电话那头说，说糖糖小时候比现在可乖多了，让叫妈妈就叫妈妈，叫完不给糖的话还会哭可好玩了。
棠心眼神一顿。
如果非要说的话，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叫了邹玫西年妈妈的。
昨晚邹玫还戴着她送的珍珠项链，向着周围那群贵妇人介绍说，两个儿子都没有一个儿媳妇儿贴心。
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棠心的思绪被打断，她不自觉地转过头，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最右面的那个房间门本是阖着，从那条窄窄的门缝缝隙里，能看到从内里流出的丝丝微光。
从棠心这个角度看进去，能看到屋里床头处的，那一乌黑的发亮的碎发。
如果刚才的棠心对身处的时代还有一丝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仅剩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他的发量惊人。
闪着一种处于经济上行时期的光泽。
这时走廊外忽然有穿堂风吹过，把房间门稍稍往里推开了些。
棠心开始只是能看见男人的半边背影，是微微充血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随着一声低低的沉吟，男人掀开身上的毯子。
他赤着脚踩到了瓷砖上。
棠心瞳孔不自觉放大，呼吸也逐渐放缓。
隔着房间门口处的蚊帐帘子被风吹了起来，首首吹进棠心的眼皮里，她被风吹得下意识眯眼，然后又本能般迫不及待重新睁眼。
可是再一睁开，她的眼神便不偏不倚，恰好落进了里面那个男人的眼里。
灼热的风把门微微吹开了一点，两人隔着随风飞扬的蚊帐，视线就这样首首地对上。
男人的眼眸似古井无波，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空气刹那间停止了流动。
倏然间，棠心唰的一下转回头来！
她的身体弹簧似的站起，大脑还没做出反应，嘴上的话先擅自扬了出去。
“阿姨，我想起还有事情没做，我好像该回去了——”棠心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似的，逃也似的往木门的方向走。
邹玫连声问她怎么忽然这样着急，有什么事等二哥回来替她做了就是。
棠心边走边也不顾上细答。
“不了不了我先回去了啊。”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三步并作两步往外，最后干脆小跑了出去。
啊啊啊——这么大一个男的！
怎么能在家不穿裤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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