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方案最终版V27”的字样在苏姣模糊的视线里跳动。
她刚按下保存键,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眼前五彩斑斓的PPT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耳边最后残留的,是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刺骨的冰冷和密集的拍打感将苏姣从虚无中拽回。
她猛地呛咳起来,浑浊腥涩的泥水灌入口鼻。
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只有灰蒙蒙的天和砸在脸上、身上的冰冷雨水。
她趴在冰冷的泥浆里,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裹挟着深重的恐惧和无力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涌入她的脑海。
**苏采女,十六岁,永夜王朝后宫最低等的采女。
父亲是个从七品小官,嫡母刻薄,她这个生母早逝的庶女,如同碍眼的物件被塞进宫里充数,只求家族能多得一点微末的好处。
她在这深宫里活得谨小慎微,像墙角的苔藓,唯一的念想就是活着,平静地、不引人注目地活着。
****半个时辰前,她正低头提着一个沉重的食盒,沿着宫墙根小心翼翼地疾走。
雨后的石板湿滑,她只想快点完成这趟送膳的苦差,躲回自己那冷僻的住处,祈祷今天能平安度过。
****转角处,浓郁的香风伴着环佩叮当声袭来。
苏采女心头一紧,立刻停下脚步,侧身紧紧贴住冰冷的宫墙,头垂得几乎埋进胸口,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墙缝里消失。
****一群衣着光鲜的宫人簇拥着一位华服丽人款款而来——正是新晋宠妃刘才人。
苏采女屏住呼吸,祈祷贵人快快过去。
****就在刘才人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苏采女感觉一道带着审视和挑剔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在她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身上而意外勾勒出的清瘦曲线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在了她低垂却难掩清丽轮廓的侧脸上。
****“哼。”
一声极轻、却带着明显不悦的冷哼从刘才人鼻腔里逸出。
****紧接着,苏采女只觉自己脚踝处被什么硬物狠狠一磕!
她本就站在湿滑的石板边缘,猝不及防之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向前扑倒!
手中的食盒脱手飞出!
****“哗啦——砰!”
食盒重重砸在地上,里面的汤汤水水泼洒西溅!
几滴滚烫的油汤,正巧溅在几步外、刘才人那双崭新的、缀着明珠的绣鞋鞋尖上!
****“啊——!
我的新鞋!”
刘才人如同被蝎子蛰了,猛地缩回脚,看着鞋面上刺眼的油渍,精致的脸蛋瞬间阴沉,指着摔在泥水里的苏采女厉声斥道,“哪来的蠢笨东西?!
眼睛长在头顶了吗?!”
****“奴婢该死!
奴婢该死!
求才人恕罪!”
苏采女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想爬起来磕头,冰冷的雨水混着泪水糊了满脸。
她看到了脚边那颗圆润光滑、明显被人踢过来的鹅卵石,却不敢辩驳,只是本能地伏地请罪,卑微到了尘埃里。
****“恕罪?”
刘才人身边的掌事嬷嬷立刻上前一步,声音尖利,“冲撞贵人,弄污御赐之物!
一句该死就完了?
刘才人这身可是陛下前日才赏的!
你这贱婢担待得起吗?!”
****刘才人用帕子掩着口鼻,嫌恶地看着一身泥泞、狼狈不堪的苏采女,心头那股因皇帝深居简出、难以攀附而积郁的烦躁,以及无处宣泄的优越感,瞬间找到了出口。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掌事嬷嬷:“按宫规处置。
让她滚去冷宫墙外跪着!
好好清醒清醒!
跪到雨停!
若再有下次,仔细她的皮!”
****于是,掌事嬷嬷一句“冲撞贵人,弄污御赐!
贱婢!
滚去跪着!
跪到雨停!”
,彻底将她打入这冰冷绝望的泥潭。
原主本就怯懦体弱,一场冷雨浇透,加上这无妄之灾的惊吓和“活着为何如此艰难”的悲凉,心气一散,魂魄归天。
**“穿……越了?”
属于现代社畜苏姣的意识在冰冷的泥水中彻底清醒,接管了这具濒死的躯壳。
巨大的荒谬感席卷了她。
上一秒还在加班改方案,下一秒就成了深宫里一个因容貌碍眼而遭无妄之灾、被罚跪至死的可怜虫?
记忆里原主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卑微的认命和“只想活着”的微弱祈愿,如同沉重的潮水,淹没了她。
没有深仇大恨,只有上位者随手施为的恶意和这吃人制度的冰冷。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好死不如赖活着……” 苏姣在泥水里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属于现代人的那点务实精神在绝境中占了上风。
加班猝死己经够倒霉了,难道刚穿过来又要不明不白地冻死在这鬼地方?
不行!
太亏了!
哪怕像原主一样卑微地活着,也比现在冻成冰棍强!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带着微弱电流杂音的声音,如同溺水时抓住的一根浮木,突兀地在她意识深处响起:> 嘀!
检测到高强度‘生存意志’及‘濒死适配’…绑定‘逆境生存系统’> 宿主:苏姣(永夜王朝后宫采女)。
> 生命体征:危殆(重度失温、体力枯竭、多处软组织损伤)。
生存概率:低于1%。
> 发布紧急指令:> **目标:立即寻找遮蔽体,脱离失温环境(0/1)。
**> **逻辑推演:正前方十五步,冷宫废弃庭院入口处,西南角值房门窗破损(结构风险:中低),可提供临时庇护。
**> **路径规划:沿宫墙根阴影,低姿快速移动。
倒计时:生命体征持续恶化…**遮蔽体?
废弃值房?
正前方十五步?
苏姣心头猛地一跳。
金手指?
还是临死前的幻觉?
管他呢!
“低于1%”的死亡宣判太吓人了,那提示的路径和方位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好死不如赖活着,先信了再说!
“值房…必须过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虚弱和无助。
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密集的雨幕,努力看向正前方。
破败的院门在雨夜中如同模糊的剪影。
脑中那个指向西南角的微弱光标异常清晰。
> 警告:首立姿态失败,热量散失加剧。
冰冷的声音分析,修正建议:右侧身翻滚,利用宫墙根部石基借力。
没有犹豫!
苏姣咬紧牙关,用尽这具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向右侧身,借着湿滑的泥水和宫墙根下那道粗糙的石基凸起,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破败的院门方向翻滚过去!
动作笨拙得像只翻不过身的乌龟。
冰冷的泥浆裹挟着她,碎石刮擦着皮肤,每一次翻滚都带来刺骨的疼痛和窒息感。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的脸。
她像一块被抛弃的破布,在泥泞中挣扎前行。
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念头:能挪一点是一点,离那值房近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一点。
十步…五步…破败的院门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远处被雨声模糊的宫道上,亮起了几点昏黄摇曳的光!
隐约的人声穿透雨幕:“……苏采女……刘才人那边还等着回话呢……”“……这鬼天气…跪这么久,怕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得有个交代……”寒意瞬间从苏姣脊椎窜起!
被找到,以刘才人那刻薄记仇的性子,自己绝无活路!
活的机会都要没了!
“快!”
求生的本能爆发到极致!
她手脚并用地从泥泞中撑起,踉跄着扑向那黑洞洞的院门!
肩膀狠狠撞在腐朽的门框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不管不顾,凭着脑中那个指向西南角的微弱光标,跌跌撞撞地扑向庭院深处那个黑暗的角落!
坍塌的院墙阴影下,一排低矮破败的值房如同沉默的墓碑。
其中一间的门窗早己朽烂脱落,只剩下黑黢黢的洞口,像一张等待吞噬的嘴。
就是这里!
苏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滚爬着扑进了那个洞口!
“砰!”
膝盖重重磕在腐朽的门槛上,她整个人向前扑倒,摔在冰冷坚硬、布满厚厚灰尘和碎瓦砾的地面上。
浓烈的霉味和尘土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她连滚带爬地向内缩去,紧紧贴住最里面、相对干燥些的墙角。
冰冷的墙壁紧贴着湿透的后背,带来一阵战栗,但头顶,总算彻底隔绝了无情的雨鞭!
她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耳边嗡嗡作响。
脚步声和昏黄的灯光在破败的院门外停下。
“……没人?
真邪门了……”“这鬼地方…又脏又破,那贱婢敢进去?”
“……算了,晦气!
明早让净军的人来仔细搜搜…走,冻死了!”
抱怨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光晕最终消失在厚重的雨幕之中。
黑暗、冰冷、充斥着浓烈霉味的值房角落里,只剩下苏姣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剧烈喘息和外面单调的雨声。
她浑身湿冷刺骨,沾满污泥和灰尘,膝盖和肩膀剧痛,额角在翻滚时被碎石划破,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流下,带来一阵阵眩晕。
“咳…咳咳…” 咳嗽牵动全身的伤口,带来更深的寒意和痛楚。
眼前,幽蓝色的微弱光点闪烁,一个由极简线条构成的半透明界面无声浮现:**紧急指令:寻找遮蔽体(1/1)——完成。
****生存状态:脱离持续失温。
生命体征趋稳,存活概率提升至:约5%。
****生理扫描:额角表皮裂伤(浅表),右膝、左肩软组织挫伤(中度),中度体力透支,持续低温。
建议:保持静止,观察环境,警惕结构风险(梁柱轻微倾斜,风险等级:低)。
**5%……看着这微渺却实实在在提升了的数字,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尖锐痛楚和深入骨髓的寒冷,苏姣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在黑暗中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浊气。
属于现代社畜苏姣的灵魂彻底占据了这具身体,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深深的疲惫。
“系统……” 她在意识里默念。
是幻觉也好,是金手指也罢,它刚才确实给她指了一条生路。
这是她在这冰冷深宫里,唯一的、微弱的依靠。
虽然开局惨烈,但好歹……暂时苟住了。
刘才人那嫌恶挑剔的眼神,那一声带着莫名烦躁的冷哼,那颗“恰到好处”出现的鹅卵石,掌事嬷嬷不容分说的呵斥……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活着真累”的疲惫席卷而来。
“争什么?
斗什么?”
苏姣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眼中只有一片沉重的茫然和认命的苦涩,“能喘口气…就挺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她现在唯一信奉的真理。
先熬过今晚。
活下去,喘匀了气,才能想明天怎么继续赖下去。
她将脸埋进冰冷僵硬的臂弯,在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中,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努力保存每一分来之不易的热量。
黑暗中,身体的疼痛和那份“能赖一天是一天”的朴素执念,共同烙印下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步——无妄之灾,狼狈求生,只为喘一口气。
**与此同时,御书房。
**烛火通明,映照着年轻帝王夜玄宸毫无表情的侧脸。
他身着玄色常服,案头奏章堆积如山。
殿内燃着沉水香,清冽悠远,却驱不散殿宇本身的空旷与冷寂。
赵德全垂手侍立阴影中,屏息凝神,如同泥塑木雕。
陛下勤政,不喜打扰,尤其厌烦后宫琐事奏报,这是尽人皆知的规矩。
夜玄宸正欲批阅下一份奏章,目光例行扫过御案一角的内务府《宫苑巡检录》。
例行记载:“未初三刻,查冷宫西侧庭院一带,院门锁闭完好,无异常。”
他修长的手指在“院门锁闭完好”几字上轻轻一点。
未初三刻(约下午一点三刻)?
那时暴雨尚未倾盆。
而掌灯时分,赵德全低声禀报晚间宫务时,顺带提及因风疾雨骤,恐有枯枝断落损及宫苑。
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上轻敲一下。
夜玄宸未抬眼,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处理公务时的惯常疏离:“赵德全。”
“奴才在。”
赵德全立刻躬身。
“今夜风雨甚疾。”
夜玄宸目光仍在奏章上,“内务府午后报冷宫西院‘门锁完好’。
然疾风摧折,旧院朽门岂能无恙?
巡查者流于表面,可见一斑。”
他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且略显繁琐的小事,“明日雨停,着内务府派人,去那处看看。
若有破损之处,略作清理。
莫因些微疏漏,再生枝节。”
“枝节”二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所有可能带来额外麻烦事务的排斥。
“奴才遵旨。”
赵德全连忙应下,心中了然。
陛下只是例行公事地处理一处可能的疏漏,避免日后麻烦(比如砸到人,或者倒塌引来无谓的奏报)。
清理干净,别出乱子,别来烦他,就是唯一的要求。
至于那破院子里具体如何,陛下显然毫无兴趣深究。
夜玄宸不再言语,执笔批阅。
一处年久失修、巡查流于形式的破败宫苑,在疾风骤雨下,很可能存在未被发现的破损。
这是基于常理和过往经验的推断。
让人去清理一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维持宫廷基本的秩序与整洁,仅此而己。
那里面有什么人或事,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也引不起他丝毫探究的欲望。
他的世界,只在眼前的奏章与维系这庞大帝国的运转秩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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