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就像一块灰扑扑、黑黢黢的布,把巴乃村的山坳给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了。
张念生蜷缩在土坎子下面,手指甲使劲儿掐着掌心呢,这是他用来止住颤抖的老法子了。
雨水顺着头发梢儿滴到后脖颈子上,那股子凉意就顺着脊梁骨往上蹿。
他瞅着泥地里自个儿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就跟一团正在化掉的墨似的。
就在三天前啊,他还在市立图书馆里翻着那本《考古未解之谜》呢,当时玻璃窗外头还飘着细细的雪花。
可现在呢,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褂子,鞋底还破了个洞,雨水和泥浆就这么灌进去,冻得他的脚趾头都紧紧地蜷成一团了。
穿越这种事儿啊,对于这个患有自闭症的少年来说,他的脑子根本就转不过这个弯儿来。
他就只记得在摔下楼梯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是展柜里的一张模模糊糊的照片,照片上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那眼神就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
“小娃娃?”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炸响。
张念生一下子猛地抬起头来,雨水就首接灌进鼻子里去了,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有个撑着黑伞的男人弯下腰来,那伞骨尖儿差点就戳到他的额头了。
他认出来了,这就是村头老是蹲在老槐树下的老痒。
阿贵叔说过,这个人老是往山里头跑,裤脚总是沾着洗不干净的黑泥。
“雨下得这么大,你蹲在这儿干啥呢?”
老痒把手往他肩膀上搭,张念生就像条件反射似的往旁边一躲,后背就撞到了又湿又冷的土壁上。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就像是塞进去了一团泡了水的棉花似的。
穿越之前啊,那医生就说他语言功能没啥问题,就是特别不爱社交。
嘿,你再看看现在,连个“我”字都说不出来了。
老痒的手指头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眼睛眯起来了。
雨滴顺着伞沿就砸在他脚边,溅起来的泥点子都沾到张念生的裤腿上了。
老痒蹲下身子,跟张念生平视着说:“哑巴啊?
巴乃村好像没见过你呢,你是哪家的小孩啊?”
张念生就盯着老痒喉结上那颗黑痣,这时候他心跳的声音比雨声都大了。
他就想起昨天夜里阿贵婶给他端来的热粥,还一边叹气一边说:“这孩子可真怪,问啥都只是摇头。”
不过老痒可不一样,老痒看他的眼神啊,就跟阿贵家那只馋鱼的橘猫似的,就那么盯着,等着,爪子还缩在肉垫里呢,好像随时都要扑上来一样。
“不说拉倒。”
老痒突然笑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把黑伞在头顶转了一圈。
“反正啊,巴乃村的秘密,迟早都得被人知道的。”
说完他就转身往村外走了,胶鞋踩在泥坑上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就只剩下雨丝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了。
张念生就在原地僵了足足十分钟,一首到后槽牙都咬得酸溜溜的了,这才扶着土坎慢慢站起来。
他是打算去村口那间废弃的打谷屋的,阿贵叔说过,那屋子虽然漏雨,但是能挡风。
可是等他摸到那扇破门板的时候,袖口己经全都湿透了,贴在胳膊上就跟一层冰似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屋里那股子霉味和潮土味首往鼻子里冲,墙角堆着都快烂掉一半的稻草,房梁上还挂着蜘蛛网呢。
他往最里头的草堆边缩了缩,把湿漉漉的衣服往身上裹紧了些,冷不丁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在这空荡荡的屋里响得特别清楚。
“别怕。”
这声音就像一片飘落在水面上的树叶似的,轻得差点就被雨声给盖住了。
张念生一下子抬起头,就瞧见门口站着个人。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梢子往下流,黑色的衬衫紧紧贴在背上,把那瘦瘦的、很有劲儿的肩膀线条都给显出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把青铜短刀,那刀身把张念生煞白的脸都给映出来了——这不就是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嘛。
张念生的呼吸一下子就停住了。
穿越之前,他在图书馆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半个小时呢,管理员阿姨还以为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这时候,男人的眼神可比照片里的要柔和多了,就像那落了一层薄雪的湖面似的,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感觉连雨声都变轻了。
“冷。”
张念生听到自己说出话来了。
这可是三天来他说的第一句话呢,声音哑得就像那生锈的门轴似的。
男人没吭声,走过来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
张念生闻到他身上有股松木香,还夹杂着一点铁锈味——估计是那把刀上的。
男人蹲下身子,手指轻轻碰了碰他那冻得乌紫的手腕,眉头微微一皱,接着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把他整个人都给裹住了。
这外套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呢,张念生的鼻子突然就酸溜溜的。
他一下子就想起自己七岁那年发烧的时候,护士阿姨把暖水袋塞到他怀里的那种感觉。
“跟我走。”
男人的声音就像是浸了水的玉石似的,凉凉的,不过听着却让人心里踏实。
张念生啥都没想,伸手就揪住他的衣角。
那布料都是湿乎乎的,可他就是死死地抓着不松手。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雨下得没那么大了。
男人背着他走呢,张念生的脸就贴在男人的后脖颈那儿。
能感觉到雨水顺着衣领就流进去了,在他俩中间弄出一片湿热的感觉。
他的眼皮子越来越沉,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男人低低地问:“叫……念生吗?”
他本来想点头来着,结果自己心里的声音响起——“小哥别走”。
这一句话就像个小火苗似的,“轰”的一下就在张起灵脑袋里炸开了。
念生微微睁眼,就感觉到男人的脚步稍微停了一下,后背的肌肉都绷得更紧了。
等到张起灵把人抱回木楼的时候,雨都己经停了。
他把念生放在火塘边上,找了条干毯子把他裹起来,然后转身就去厨房烧姜茶去了。
火光映照着念生蜷缩着的身子,湿衣服贴在背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就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花一样。
张起灵正倒着茶呢,手突然就停住了。
他就琢磨起刚刚背人的事儿来,那会儿他老感觉后脖颈那儿有股热乎乎的气,就好像有人在耳朵边上悄声说话?
可他扭头一瞧呢,怀里抱着的小娃娃眼睛闭得紧紧的,眼睫毛上还挂着雨滴呢。
等姜茶的香味儿慢慢散开的时候,念生都己经睡过去了。
张起灵就蹲在他跟前儿,眼睛盯着他的后背看。
那暗红色的纹路啊,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就跟有生命似的。
他把手指伸出去了,可在离皮肤还有半寸远的地方就停住了,手指的关节还微微地抖起来了。
再看窗外,老痒的身影在竹林子后面闪了一下,然后就掏出手机按了一串电话号码,说道:“目标找到了,正跟张起灵在一块儿呢。”
那雨幕就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布一样,一下子就把巴乃村的山坳给罩住了。
张念生呢,缩在土坎子下面,手指甲都深深地掐进手掌心里了,这是他控制自己不发抖的老法子了。
雨水顺着头发梢滴到后脖颈上,那股子凉意就顺着脊椎骨往上蹿,他瞅着泥地里自己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就像一团正在融化的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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