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帘将城市切割成碎片。
禹苘转动着钢笔,不锈钢笔帽在咨询台磕出清脆的声响。
第三位来访者蜷缩在墨绿色天鹅绒沙发里,湿透的羊绒披肩正在往地毯上滴落雨水。
"林女士,您说丈夫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港口仓库?
"她在病历本画下第六个三角符号,笔尖刺破纸张的瞬间,远处传来闷雷的回响。
沙发上的女人突然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抱枕:"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他手机定位最后消失在西郊高架桥,可是警方说监控里..."破碎的语句被新的雷声碾碎,禹苘看见女人脖颈浮现出暗红色抓痕——是新鲜伤口,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
咨询室的白炽灯管忽然闪烁,禹苘伸手调整台灯角度时,瞥见自己左手背凸起的青筋。
这是每逢暴雨就会发作的旧疾,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九岁那年的记忆。
"我们先做三次深呼吸。
"她将沙漏倒转,细碎的白砂坠落声中,女人领口闪过的金属光泽让她的呼吸停滞——那是一枚红宝石胸针,蜘蛛造型的八条腿爪正死死扣住中央的鸽血红。
砂粒坠落的沙沙声突然变成记忆里的雨声。
1997年的暴雨穿透时光砸在耳膜上,她看见母亲倒在玄关的碎玻璃里,血水顺着米色针织裙蔓成诡异的鸢尾花。
父亲藏青色的西装外套沾着陌生的茉莉香,领口蹭着一抹珊瑚色唇膏。
"小苘别看!
"母亲染血的手捂住她的眼睛,腕间的银镯硌得她颧骨生疼。
那只总是播放《致爱丽丝》的八音盒摔在楼梯转角,黄铜发条像断肢般突兀地支棱着。
沙漏最后一粒砂坠入瓶底。
"您丈夫失踪前,见过这枚胸针吗?
"禹苘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深海传来。
咨询台下的左手正死死扣住座椅扶手,指甲在真皮表面留下月牙形的凹痕。
林芳茫然地抚摸胸针:"这是上个月结婚纪念日他送的..."尾音突然扭曲变形,女人瞳孔剧烈收缩,"不对!
那天下着雨,他说是从拍卖行..."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整个人从沙发滚落到地毯上。
禹苘按下紧急呼叫铃,俯身时嗅到对方发间的檀木香。
这味道与记忆里父亲外套的茉莉香重叠,胃部突然翻涌起酸水。
她摸到患者后颈的冷汗,恍惚间又触到母亲黏稠的血液。
"放松,跟着我的手势呼吸。
"她举起右手在虚空中画圈,这是母亲当年哄她入睡时的手势。
林芳的抽搐渐渐平息,禹苘的指尖却开始不受控地颤抖——患者胸针背面沾着暗褐色污渍,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禹苘迅速用纸巾拭去额角冷汗。
当护士冲进房间时,她己经恢复标准坐姿,病历本上的三角符号却连成了尖锐的锯齿线。
"给林女士注射5mg地西泮。
"她摘下银丝眼镜擦拭,镜片上映出窗外扭曲的树影。
雨幕中隐约有警笛呼啸而过,蓝红闪光刺破灰蒙蒙的街道。
手机在抽屉里震动,父亲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禹苘注视着来电显示首到自动挂断,锁屏壁纸是十二岁那年拍的证件照——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孩抱着一本素描簿,领口别着枚蜘蛛造型的胸针。
护士推着医疗车离开时带起一阵风,咨询案头的档案纸页纷飞。
某张泛黄的剪报飘落膝头,2001年9月的社会版新闻标题赫然在目:《暴雨夜离奇车祸 女教师当场身亡》。
配图里打码的事故现场,柏油路面上有个闪着微光的红点。
禹苘从衬衫领口扯出项链,银链上坠着的红宝石胸针正在空调冷风中轻轻摇晃。
宝石裂隙里还残留着洗不净的血渍,这是她在母亲攥紧的掌心发现的证物。
当年父亲却说从未见过这枚首饰,警方的调查报告里也找不到相关记录。
窗外的雨更急了,水珠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
禹苘打开最底层的抽屉,褪色的素描本里夹着张残缺的画纸——暴雨中的校车站台,穿着制服的少年背影被火烧去半边,残留的衣袖上隐约可见三道水彩画的纹路。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刑侦队的邮件通知:西郊高架桥失踪案证物己移送,请于明日9点协助心理画像。
附件照片里,染血的男士腕表旁,蜘蛛胸针的断腿正闪着冷光。
禹苘突然站起身,带翻的钢笔在病历本划出长长的墨痕。
咨询室的门被狂风吹开,潮湿的雨气裹挟着记忆汹涌而入。
九岁那夜父亲手机屏上的暧昧短信在眼前闪动,母亲最后的耳语混着雨声在耳畔炸响:"跑!
带着这个快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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