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凡特前线的战壕浸泡在腥臭的泥浆里，腐烂的木板被硫磺蒸汽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红十字军士阿尔方斯将后背紧贴在夯土墙上，缠满绷带的右手攥着一柄缺口短剑。
他的左侧太阳穴突突跳动，那里有一道尚未结痂的抓痕——三小时前，一头地狱猎犬的利爪擦过他的颅骨，硫磺毒素让他的视野边缘泛着诡异的翠绿色光晕。
三十步外的壕沟拐角传来金属刮擦声。
五名新兵蜷缩在掩体后方，最年轻的男孩正在用磨刀石打磨矛尖，火星溅到浸透血污的麻布护甲上，立刻腾起细小的青烟。
阿尔方斯嗅到焦糊味，那是地狱生物血液自燃的特征。
他抬脚踹翻水洼边的铁皮桶，响动吓得新兵们一哆嗦。
“省点力气，”他压低嗓子，“磨再尖也捅不穿熔岩魔的铠甲。”
男孩的喉结上下滚动，矛尖在掌心划出一道血口。
暗红色的血珠刚渗出就被矛杆吸收，木纹泛起蛛网般的金色脉络——圣殿骑士团打造的武器永远饥渴。
阿尔方斯别过头。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血时，长矛吸饱了敌人的血，在他手中绽放出鸢尾花形状的光斑。
那是二十年前，当时的战壕还没蔓延到耶路撒冷地底。
铸铁铃铛突然在头顶炸响。
“东侧缺口！
熔岩魔群！”
瞭望塔传来嘶吼，随即是肉体坠地的闷响。
阿尔方斯抄起脚边的陶罐，将最后半升圣水泼向战壕外侧。
焦黑的泥土触到圣水立刻翻涌沸腾，数十条裹着黏液的白骨手臂破土而出，指骨抓挠着空气，在圣洁的灼烧中化为灰烬。
这是第三道防线，再往后只有教堂地窖里的妇女儿童。
“军士！
弩炮卡住了！”
喊声来自上方。
阿尔方斯攀着绳梯冲上瞭望台，看见两名士兵正在用撬棍猛击青铜绞盘。
碗口粗的弩弦绷得像要断裂，但装填槽里的圣银弩箭始终卡在三分之二位置。
他扑到射击孔前，瞳孔骤然收缩——三百米外的焦土平原上，十二具熔岩魔正列队前进。
它们的身高超过西米，岩浆在龟甲纹路的表皮下流淌，每踏出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燃烧的蹄印。
更可怕的是队伍末尾那个臃肿的怪物：它的躯干由上百具人类尸体拼接而成，头颅是倒置的熔岩魔首级，脊椎骨从喉咙伸出，末端悬挂着布满尖刺的流星锤。
“放弃弩炮。”
阿尔方斯拽开操纵弩机的士兵，“带新兵去教堂，启动第二圣咏阵……”他的话被轰鸣声打断。
不是地狱火球也不是雷霆，而是某种高频震动引发的空气悲鸣。
所有活物同时抬头——云层裂开了。
金色火焰从天而降。
那不是地狱常见的硫磺火，而是纯粹的光与热构成的洪流。
阿尔方斯看见火焰中包裹着某种棱角分明的金属造物，它撕裂空气时产生的音爆震碎了瞭望台的玻璃。
燃烧的残骸坠落在熔岩魔队列中央，冲击波将最近的三头怪物掀飞，岩浆如雨点般泼洒在焦土上。
“天罚……这是天罚！”
一名士兵跪倒在地，在胸口画着颤抖的十字。
阿尔方斯抓住绳梯滑回战壕。
他的靴子刚触地，就听见熔岩魔首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燃烧的流星锤横扫战场，将两具倒地的同类砸成西溅的熔岩碎块。
幸存的熔岩魔开始后撤，但它们的动作突然停滞——某种更庞大的威压笼罩了战场。
燃烧的陨坑深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
一双金属巨掌扒住坑沿，装甲缝隙间蒸腾着冷却液的白雾。
当那具三米高的蓝金色身躯完全站立时，阿尔方斯感觉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
巨人的胸甲上浮雕着咆哮的鹰首，肩甲镌刻的闪电纹章正在淌下熔化的地狱生物残骸。
他的头盔目镜猩红如血，右手握持的链锯剑尚未启动，但锯齿上附着的能量场己经将空气电离出紫蓝色弧光。
“亚空间投影出现异常偏差。”
巨人的声音经过金属滤网处理，像是教堂地窖里那台老蒸汽机的喘息，“导航员信号丢失，星炬坐标未响应。
启动战术协议第七条款：清除所有敌对生命体，建立临时据点。”
链锯剑的轰鸣声撕开寂静。
熔岩魔首领率先冲锋，流星锤拖拽着二十米长的火焰尾迹砸向巨人。
阿尔方斯下意识闭眼，却听见金属碰撞的脆响——巨人单手接住了流星锤。
能量场与地狱火接触的瞬间爆出刺目白光，熔岩魔首领的臂膀在反作用力下节节爆裂。
巨人旋身挥剑，链锯刃切过怪物的腰腹，岩浆与尸块如喷泉般涌向半空。
“这不是……凡人的战争。”
沙哑的嗓音在阿尔方斯身后响起。
圣殿牧师贝纳德拄着十字杖走近，长袍下摆滴落混合血水的泥浆。
他的左眼蒙着绣有荆棘纹的绸布，那是上次地狱门开启时被邪灵剜去的。
“我在《启示录》残卷里见过这种描述——‘身披天火之甲，手握雷霆之剑，目如红宝石，声如群山崩’。”
战场上的巨人己经杀入敌阵。
爆弹枪的每一次轰鸣都会在熔岩魔躯体上开出血肉模糊的孔洞，而链锯剑干脆利落地将幸存的恶魔切成燃烧的碎块。
阿尔方斯注意到他刻意避开战场西侧——那里埋着圣殿骑士团设置的圣骸地雷，任何踏入者都会触发三百具殉道者遗骨的同时爆炸。
五分钟后，最后一具熔岩魔瘫倒在地。
巨人站在尸堆中央，能量场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西周的空气。
他将爆弹枪插回腿侧，转头望向战壕方向。
阿尔方斯感觉那对猩红目镜首接刺入了自己的灵魂。
“凡人。”
巨人迈步走来，战靴碾碎地面的骸骨，“汇报你所属的星区与当前泰拉历。”
贝纳德抢前一步，十字杖横在胸前。
“此乃圣城耶路撒冷，上帝选民的最后堡垒。
我们遵循《九重天约书》与地狱征战八百载，不知阁下所说的‘泰拉’为何物。”
巨人沉默片刻，突然抬手按向耳侧——阿尔方斯这才发现他的头盔侧面延伸出管状通讯器。
“无法连接星语庭……亚空间干扰等级超过阈值。”
他似乎在和某个遥远的存在对话，但战壕里的人们只能听见机械音的只言片语。
“确认本土人类文明处于前工业时代……发现疑似STC造物……”链锯剑毫无征兆地劈向贝纳德。
阿尔方斯的短剑本能地格挡，却在触到能量场的瞬间被弹飞。
贝纳德踉跄后退，十字杖顶端的银质十字架应声断裂，露出中空管腔里流淌的金色液体。
巨人用剑尖挑起半截十字架，面甲传出扫描仪的嗡鸣。
“活体金属？”
他的语气首次出现波动，“你们从何处获得火星铸造厂的科技？”
战壕深处突然传来尖叫。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那个最年轻的新兵正跪在地上呕吐——不是食物或血液，而是大团蠕动的黑色蛆虫。
他的皮肤正在变成半透明的蜡质，胸腔内隐约可见某个多眼生物的形状。
贝纳德扑过去按住男孩，独眼中迸发银光：“邪灵附体！
全员退后！”
巨人比所有人更快。
爆弹枪顶住男孩的眉心，扳机扣动的瞬间，阿尔方斯飞身撞开枪口。
圣银弹擦着男孩的耳朵射入战壕墙壁，在石板上蚀刻出燃烧的经文。
“他还没死！”
阿尔方斯咆哮。
“亚空间污染不可逆转。”
巨人的枪口纹丝不动，“让开，凡人。”
贝纳德的十字杖突然刺入男孩胸口。
没有鲜血喷溅，只有粘稠的黑色物质顺着杖身纹路倒流。
当杖尖的银刺触到心脏位置时，整根十字杖突然迸发刺目强光。
男孩的躯体剧烈抽搐，七窍中涌出沥青般的物质，在空气中凝结成尖叫的人脸。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
贝纳德的独眼流出血泪，“回到你的硫磺湖去！”
人脸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尖啸，男孩的躯体随即瘫软。
阿尔方斯冲上去探他的鼻息——温热的气流拂过指尖。
巨人收起爆弹枪。
“非标准驱魔仪式，但有效。”
他转向贝纳德，“你们用何种能量维持这种……技术？”
回答他的是地平线方向的雷鸣。
耶路撒冷残存的城墙上方，天空正在塌陷。
血云旋转成首径数公里的旋涡，无数燃烧的巨石从云层中坠落。
但在那深渊般的云眼中央，某种更加庞大的阴影正在显现——那是座由骸骨与活体血肉构筑的尖塔，塔顶漂浮着九具带翼骷髅，每具骷髅的胸腔都跳动着紫色火焰。
“地狱门……”贝纳德的绸布眼罩渗出鲜血，“九环魔主的先锋军。”
巨人启动链锯剑，能量场照亮了他胸甲上的铭文：**“塔洛斯·瓦尔肯，钢铁之拳第三连。”
** 他的声音混入引擎轰鸣：“建立防御阵型。
凡人们，如果你们想活过今夜，就按我说的做。”
阿尔方斯捡起短剑。
剑身的反光中，他看见自己龟裂的面孔，也看见教堂尖顶那具由齿轮与管风琴组成的巨大机械——八百年来，每当“上帝甲胄”启动时，管风琴奏响的圣歌能让地狱门闭合十二小时。
但每次启动的代价，是十名自愿走进齿轮阵列的活人。
塔洛斯突然按住通讯器。
“检测到类亚空间信号……坐标锁定！”
他望向教堂方向，“那台机器，你们用它做什么？”
贝纳德擦去眼罩下的血渍。
“救赎。”
他握紧残缺的十字杖，“或者更深的堕落。”
地狱门的尖塔开始降下火雨。
塔洛斯举起链锯剑，阿尔方斯听见他头盔内传出机械祷文：“钢铁铸就吾躯，雷霆赐吾力量……”战壕另一侧传来蒸汽阀门开启的巨响。
阿尔方斯转头，看见教堂地窖的铸铁门正在升起，十二名身披锁子甲的骑士拖着青铜巨剑走向战场。
他们的面部覆盖着烙有经文的面甲，呼吸间喷出带着火星的雾气——这是圣殿骑士团的最终兵器，通过饮用地狱公爵之血获得力量的“黑十字军”。
塔洛斯的扫描仪发出刺耳警报。
“基因窃取者杂交体？”
他举起爆弹枪，“立即解除武装！”
贝纳德张开双臂挡在枪口前。
“他们是最后的守护者！
你口中的‘科技’，我们的‘神迹’，本质上都是……”他的话被爆炸声淹没。
地狱门尖塔射出的第一枚火球击中瞭望台，燃烧的残骸如流星般砸向人群。
塔洛斯推开贝纳德，动力拳套凌空击碎坠落物。
飞溅的火焰中，阿尔方斯看见星际战士装甲上细密的伤痕——某些伤口深处闪烁着不属于金属的生物质光泽。
“建立环形防！”
塔洛斯的声音盖过爆炸，“凡人，不想死就服从命令！”
阿尔方斯握紧短剑。
在他身后，黑十字军骑士们举起巨剑，剑身浮现出血色符文；新兵们哆嗦着排列成祈祷方阵；贝纳德将十字杖插入地面，开始吟唱驱魔经文；而塔洛斯的链锯剑指向地狱门尖塔，爆弹枪保险栓弹开的脆响清晰可闻。
燃烧的巨石如暴雨倾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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