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在青石间叮咚跳跃，惊起一串银鳞般的水花。
方宁屈起修长的双腿坐在老木桥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柴刀的缺口。
十七年的光阴里，这道由父亲打造的缺口始终保持着三指宽的弧度，就像村东头那棵歪脖子老松的枝桠。
“又发呆？”
水中的斑纹鱼突然聚成旋涡，鱼尾拍打出奇特的节奏。
方宁眨了眨眼，水面倒映的少年面容忽然模糊起来，那张本该熟悉的脸，竟浮现出眉心一道淡金色的竖痕。
“宁儿！”
母亲的声音穿透薄暮，惊散了诡异的幻象。
方宁猛地回头，看见炊烟从自家石屋升起，在晚霞中划出蜿蜒的轨迹。
铁匠铺前的风箱仍在嗡鸣，父亲抡锤的声响隔着半个村子都清晰可闻。
“就来！”
他应声站起，木桥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低头时，发现常年被雨水浸泡的桥桩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般的金色纹路。
方家村的夜晚总是来得又急又猛。
方宁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将他轮廓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
母亲正在翻炒山菇，铁锅与铁铲碰撞间，竟有细小的火星迸溅。
“今天到河边干嘛去了？”
母亲突然发问，锅铲在掌心转出个漂亮的弧线。
方宁盯着那点转瞬即逝的火星：“没…没有，就在那儿一首看着鱼儿们玩耍。”
铁铲骤然停在半空。
父亲的身影堵在厨房门口，沾满煤灰的手里还握着刚淬火的镰刀。
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方宁分明看见父亲指节发白，那柄给王婶家打的普通镰刀，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青芒。
“去地窖取坛酒来。”
父亲声音低沉，“要青石后面那坛。”
地窖的阴冷扑面而来。
方宁熟练地绕过腌菜缸，却在青石墙前愣住了，原本平整的墙面上，今夜竟凸起三枚铜钱大小的锥头，排列方式与溪中鱼群如出一辙。
当他抱着酒坛回到厨房时，父母己经摆好了三副碗筷。
父亲用镰刀尖挑开泥封的动作行云流水，酒香中混着某种草药气息。
方宁注意到，父母碗沿都沾着未干的水痕，显然刚才用某种液体画过符。
“十八岁生辰快到了。”
母亲给他夹了块獐子肉，“明日跟娘上山采些药。”
母亲话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父亲瞬间闪到窗边，方宁看见他后背肌肉隆起，衣料下隐约有暗纹流动。
远处山林里，夜枭的叫声变成了某种禽类绝不该发出的嘶吼。
月光爬上窗棂时，方宁在床底摸出了自己偷偷打造的小刀。
刀身映月的一刻，他惊觉上面布满了与桥桩相似的金纹。
恍惚间，耳边响起陌生的呢喃：“守印人…”瓦片上的脚步声轻得像猫。
方宁屏息数到七下，正好是铁匠铺到自家屋顶的步数。
透过房梁缝隙，他看见父亲踏月而行，腰间别着的不是平日打铁的锤子，而是一柄刻满星斗的短杖！
溪水声忽然在脑海中轰鸣。
方宁眼前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母亲用绣花针在布匹上绣出山河走势，父亲给耕牛钉掌时总在蹄铁内侧刻奇怪的符号，就连村里最年迈的方婆婆喂鸡的谷物，撒落时都形成特定图案…当第一缕晨光染红溪水时，方宁发现自己竟整夜保持着握刀姿势。
刀身上的金纹己经消失，但掌心多了个月牙状的灼痕。
灶间传来母亲收拾药篓的声响，往常采药用的竹篓旁，今夜多了一把缠着红绳的青铜小锄。
“醒了？”
母亲系紧绑腿，发髻间银簪的坠子碰撞出清越声响，“记得带上柴刀。”
方宁望向窗外。
晨雾中的方家村静谧如常，唯有溪水倒映出的山影，隐约组成了某个巨大的符咒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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