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梅花消毒水味儿像条滑腻的蛇,顺着宋雪的衣领往骨头缝里钻。
她缩在儿科病房的塑料凳上,指腹摩挲着藏在袖口的银剪刀,刀柄缠的红绳早褪成灰粉色——这是太姥姥在鬼子扫荡那年用嫁衣线缠的,说是沾过八路军的血,能镇邪祟。
"妈妈,窗花在哭。
"小满的声音像片羽毛飘过来。
宋雪转头望见女儿趴在窗边,化疗掉光的头发裹在毛线帽里,活像只褪了毛的雏鸟。
玻璃上那对喜鹊登梅的剪纸洇着暗红,昨夜贴时明明用的是朱砂纸。
"是霜花化了。
"宋雪去擦窗上的水痕,指尖却沾了黏稠的血——小满又流鼻血了。
猩红血珠顺着喜鹊翅膀往下淌,在梅花瓣上凝成颗浑圆的血露。
她手忙脚乱去按女儿鼻孔,余光瞥见缴费单从床头滑落,末尾那个"欠费十二万"的红色印章刺得人眼疼。
手机在裤兜里突突震起来,是个香港号码。
"宋老师,黄老板嫁女,要烧对真人高的纸童子。
"男人带着闽南腔的普通话混着麻将声,"定金打你支付宝了,今夜子时前送到17号码头。
"宋雪攥着剪刀退到消防通道,铁门缝里漏进的穿堂风掀动她发梢。
手机屏亮起幽蓝的光,照片里穿龙凤褂的新娘闭着眼躺在水晶棺里,嘴角的缝线在闪光灯下泛青。
她刚要回绝,楼上突然传来尖利的仪器报警声,护士推着抢救车从她身边掠过,车轮碾过她掉在地上的银剪刀。
"9床大出血!
"等小满输完第三袋血小板,月亮己经爬上太平间的铁栅栏。
宋雪蹲在殡葬用品店的库房里,老式钨丝灯泡把宣纸照得惨白。
剪刀刚裁开纸边,ICU那滩血突然在眼前晃——本该剪童女发簪的尖角拐成朵六瓣梅,刀尖戳破的纸洞里渗出血珠。
"见鬼..."她甩甩头,发现指腹不知何时裂了道口子。
小满化疗后总偷偷把血抹在剪纸背面,说这样就能把命续进纸里。
宋雪鬼使神差地蘸血勾线,月光透过气窗斜斜切进来,血染的纸人泛着珊瑚光泽,比寿衣店里的朱砂纸还要艳上三分。
送货的面包车尾灯在码头乱晃,像极了七月半的引魂灯。
穿黑缎唐装的男人蹲在集装箱顶抽烟,火星明灭间露出脖颈上的关公纹身。
"黄老板加价到十万。
"他扔来牛皮纸袋,港币新钞的油墨味混着海腥气,"每月初八送二十对,要童子眼角带泪痣的。
"宋雪攥着钱往医院狂奔,身后集装箱的铁门吱呀裂开条缝。
冷柜里码着上百个扎红绸的骨灰盒,每个盒盖上贴的剪纸小像都在笑,清一色是她独创的六瓣血梅花。
天蒙蒙亮时,护士站传来尖叫。
宋雪冲进病房,看见小满正踮脚撕那对血剪纸,惨白的晨光里,童女腮边的血梅褪成灰褐色,而沾着小满鼻血的部分却红得发亮,像团烧进纸里的鬼火。
"妈妈你看,"小满把碎纸片摊在掌心,化疗后泛青的嘴唇咧开笑,"纸人在吃我的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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