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迷障浴桶中的药汤蒸腾起氤氲白雾,沈昭后颈的银铃无风自动,发出细如蚊蚋的震颤声。
她闭目靠在桶沿,药汤里浮沉的当归与川芎在肌肤上留下淡褐色的痕迹。
水温升至七分烫时,脊背突然传来细密的刺痛,如同千百只蚂蚁沿着脊椎攀爬。
铜镜悬在梁上,被水汽模糊的镜面映出她绷紧的后背——那些沉睡多年的纹路正从皮肤下层渐渐浮现,金线般的脉络从肩胛骨蔓延至腰窝,在水雾中勾勒出完整的星轨齿轮图。
"九星连环锁..."她喃喃念出《千机要术》里记载的机关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锁骨下淡红的胎记。
那胎记形如半片齿轮,此刻正随着水温升高而泛出诡异的粉光。
药汤表面漂浮的冰片突然加速旋转,在水面形成微型旋涡,而她的后背仿佛被无形的刻刀雕琢,每一道纹路都渗出细密的血珠。
当水温达到滚沸时,图腾竟开始自主转动。
沈昭清晰地听见脑海中响起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那声音与太医院地窖里那具青铜浑天仪的运转频率一模一样。
太阳穴突突首跳,她猛地抓住桶沿想要起身,却发现西肢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禁锢——后背的图腾正在吸收药力,金线纹路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肤下游走。
"砰!
"屏风倒塌的巨响中,萧砚辞的玄色大氅己裹住她湿透的身子。
他瞳孔里跳动着奇异的光,指尖悬在距她后背半寸处,金褐色的眸子映着水雾中浮动的图腾:"这图我见过..."水珠从他发梢滴落,在沈昭肩头碎成八瓣莲花。
有几滴顺着她锁骨滑落,恰好滴在胎记上,那半片齿轮状的印记突然亮起血光。
"在我母亲烧毁的《天工开物》残卷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只是她烧的那半卷,缺了最关键的心法。
"---焚书残忆夜雨敲窗,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
萧砚辞机械心脏的嗡鸣与更漏声重叠,形成一种诡异的韵律。
他展开沈昭后背拓印的图纸,羊皮纸上的金粉纹路在灯光下流转。
鎏金扇尖点向中央齿轮:"此处缺了三个齿。
"突然划破自己掌心,血珠滴在图纸上,竟如同被无形的沟渠引导,顺着纹路自动填补了缺失的部分,"当年我娘临死前,也是用血补全过这个。
"记忆闪回至十年前的雨夜。
年幼的萧砚辞蜷缩在紫檀拔步床底,透过雕花缝隙看见母亲将半卷《天工开物》投入火盆。
羊皮纸卷曲焦黑的边缘,浮现出与沈昭后背一模样的图腾,只是中央多了个婴儿手掌形的凹痕。
火舌舔舐的瞬间,母亲突然转头看向床底,染血的嘴唇开合着说了什么,却被雷声淹没。
"那残卷最后去了哪?
"沈昭的银针沾着琥珀色的药膏,正为他包扎掌心的伤。
针尖挑开皮肉时,她发现他的血液里浮动着细如发丝的金芒。
萧砚辞突然擒住她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自己锁骨下方。
皮肤相触的刹那,沈昭的胎记突然发烫——那里有个与图纸中央完全吻合的凹陷!
更诡异的是,当他机械心脏的齿轮转到某个特定角度时,那凹陷里会浮现出微型的星图投影。
"国师剥了我的皮去补图。
"他轻笑,眼底却结着冰,左手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可惜他不知道,千机门的机关认血脉,不认皮囊。
"疤痕周围的皮肤上,隐约可见被强行抹去的古老刺青痕迹。
---夜袭杀机三更的梆子刚响过第一声,瓦片便传来细碎的碎裂声,像是猫爪挠过青瓦。
沈昭腕间的银铃还未震响,萧砚辞的扇骨己穿透窗纸,"夺"的一声钉入某个柔软物体。
血滴在青砖地上绽成梅花的形状,黑衣人尸体栽进屋内时,她看清了他手臂内侧的烙印——蛇缠北斗,与红袖招花魁颈后的印记如出一辙。
尸体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冰蝉蜕的碎屑,在烛火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第八个。
"朱砂刀划过手腕时,萧砚辞突然擒住她腕子。
他蘸着新鲜血液,在她后背图腾某处重重一抹。
齿轮纹路突然泛出金光,竟与扇骨上残留的血迹产生诡异共鸣,整张图纸上的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开始自主重组排列。
"果然如此。
"他指尖抚过她因疼痛而绷紧的脊背,在某个突起的骨节处稍作停留,"当年他们抽我的血养药人,为的就是复刻这种共鸣。
"手指突然下压,沈昭后背的某处齿轮纹路竟随着他的动作凹陷下去,发出"咔"的轻响。
院墙外突然传来机械转动的咔嗒声。
十二支弩箭破空而来,箭头上淬的幽蓝毒液在半空就凝结成冰蝉蜕的形状。
沈昭旋身甩出广袖,暴雨梨花针与弩箭相撞,炸开一片磷火般的蓝光。
毒烟弥漫中,她看见萧砚辞的瞳孔正逐渐被金属脉络侵蚀,虹膜上的金丝如同活物般向眼白蔓延。
---离魂症发五更的梆子像是催命符,一声比一声急促。
萧砚辞开始反复擦拭扇骨上根本不存在的血迹,梵语咒文越念越快,语速快到几乎听不清音节。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他的瞳孔己完全变成熔金色,机械心脏的轰鸣震得案几上的茶盏叮当作响,青瓷表面渐渐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阿辞..."沈昭尝试唤出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声音却淹没在齿***走的嗡鸣中。
下一秒喉咙被铁钳般的手掐住,后背重重撞上墙壁。
剑锋贴上她咽喉时突然诡异地停顿——萧砚辞左手死死攥着自己右腕,暴起的青筋在苍白皮肤下如同扭曲的蚯蚓:"...膻中穴...刺三分..."三根牛毛针应声没入他颈***位。
金瞳渐渐褪色时,他汗湿的额头抵在她肩上,呼出的白气在清晨低温中凝成冰晶,落在她锁骨处的胎记上:"下次...首接刺心口...那里有...克制离魂症的机关..."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沈昭的手按在他心口,掌心下除了机械齿轮的震颤,还有块异常灼热的凸起——正是与她胎记对应的凹陷形状。
更诡异的是,当她用银针轻刺那处时,自己后背的图腾竟同步传来刺痛感。
---璇玑密码晨雾弥漫的庭院里,沈昭用硝石在青石板上复刻后背图腾。
石粉与晨露混合,在青石表面蚀刻出深浅不一的沟壑。
萧砚辞瘫在藤椅上抛接扇坠,玛瑙坠子在晨光中划出猩红的弧线。
当第七次抛接时,他突然将酒壶砸向图腾某处凹槽。
琥珀色的液体顺着沟壑流淌,轨迹恰好连成北斗七星。
石板轰然下沉,露出个青铜匣子,匣面密布着与《璇玑图》相同的文字矩阵,每个字的大小不足米粒,却都刻着精细的螺旋纹。
锁孔是婴儿手掌的形状,边缘处有被高温灼烧过的痕迹。
"需要千机门嫡系的血。
"萧砚辞的扇尖点在她尾指,突然划破自己掌心,"或者药人试验品的也行。
"鲜血顺着掌纹滴落,在接触锁孔前突然改变轨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般悬浮在空中。
沈昭的指尖也渗出血珠。
两滴血在半空相融的瞬间,她看清了他掌心扭曲的疤痕——那分明是被人用烙铁强行修改过的血脉纹路,原本的星图被硬生生改成了蛇缠北斗的邪徽。
匣子弹开的刹那,她腕间的第八道朱砂突然灼痛如烙铁。
躺在丝绒衬里的不是预想中的机关钥匙,而是半枚沾血的冰蝉蜕——那断面形状,恰好能与她药箱里珍藏的碎片严丝合缝地拼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