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攸宁站在落地镜前,指尖抚过旗袍领口的珍珠盘扣。
这件苏绣嫁衣是母亲在她十八岁那年亲手缝制的,银线勾勒的并蒂莲在灯光下流转着细碎的光,如今却成了刺入心脏的冰棱。
更衣室外传来争执声,她听见堂哥沈明修压低嗓音的劝阻:"二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
"叔叔沈崇山将茶杯重重磕在黄花梨茶几上,青瓷盖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席家这时候提联姻,摆明要吞并沈氏最后那点基业。
攸宁,你当真要跳这个火坑?
"雕花木门忽然被推开,婶婶周曼如捧着鎏金首饰盒款款而入,翡翠耳坠随着步伐轻晃:"明修,带你爸去前厅招呼客人。
"她将南洋珍珠项链搭在沈攸宁肩头,镜中倒映的笑容带着蜜糖般的黏腻:"我们攸宁穿嫁衣多漂亮,你爸妈在天有灵......"尾音突兀地哽在喉间,涂着丹蔻的指甲突然掐进沈攸宁肩胛。
"小姐,席家的车队到了。
"管家陈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瓷器碎裂般的颤音。
沈攸宁转身时瞥见铜镜里的倒影——陈叔枯瘦的手指正神经质地摩挲着西装第三颗纽扣,那是他二十年来从未改变的小动作。
旋转楼梯的铜制扶手上还留着父亲常年摩挲的包浆,沈攸宁垂眸望着大厅里西装革履的男人。
席兮夜转过身时,她看见他领针上那只翡翠螭龙——正是三年前在伦敦拍卖会上,她隔着防弹玻璃见过的那枚战国玉饰。
此刻它正泛着诡异的幽绿,像极昨夜在父亲书房发现的青铜觥纹样。
"攸宁就托付给席先生了。
"沈明修突然上前半步,将妹妹挡在身后半肩位置。
他西装下摆沾着星点油彩,那是今晨在画室摔碎调色盘的证据。
席兮夜的目光掠过青年攥得发白的指节,最后停在楼梯转角阴影里——陈叔的银丝眼镜正反射着冷光。
暴雨前的闷雷滚过琉璃瓦,陈叔端着婚书出现时,紫檀托盘在掌心细微震颤。
席兮夜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有道新鲜的割伤,血珠渗进鎏金纹饰的缝隙。
"这是民国三十七年的龙凤帖。
"陈叔躬身时,领口飘出若有似无的沉香味,与沈攸宁昨夜在密室闻到的气息如出一辙。
签字笔突然卡墨,沈攸宁用力甩动时,一滴墨汁溅在陈叔袖口。
老管家肌肉瞬间绷紧,青筋在苍老的手背上蜿蜒如蜈蚣。
"我去取新笔。
"他退后三步才转身,军靴踏地声比平日重了三分。
席兮夜望着那道佝偻背影,突然想起三小时前驶离沈宅的那辆黑色奔驰——挡风玻璃闪过的那截檀木念珠,此刻正缠在陈叔腕间。
暴雨倾盆而至时,闺蜜林晚乔突然闯进前厅。
她发梢滴着水,怀里紧抱的牛皮纸袋在旗袍上洇出深色水痕。
"婚检报告。
"她将文件拍在席兮夜面前,杏眼里跳动着火焰,"席先生最好记住,攸宁的血型是Rh阴性。
"沈攸宁按住好友颤抖的手,却看见席兮夜从西装内袋抽出泛黄的素描纸。
画中少女穿着校服趴在图书馆桌上,发间别着朵蔫头耷脑的玉兰花——正是大二那年林晚乔从校医院偷摘给她的。
"这份体检报告,"席兮夜用钢笔尖轻点血型栏,"比沈小姐真实的出生日期晚三个月。
"他突然抬眼看向二楼围栏,陈叔正扶着金丝楠木扶手缓缓下行,老花镜片上蒙着层白雾。
暴雨淹没了林晚乔倒抽冷气的声音。
沈攸宁望着婚书上未干的墨迹,突然意识到陈叔方才取笔用了整整七分钟——足够从书房暗格取出那本伪造的族谱。
当她再次抬头,席兮夜己经将婚书合拢,翡翠扳指扣在封面烫金囍字上,恰好遮住某道细微的折痕。
雷光劈亮窗棂的刹那,沈攸宁看见陈叔站在席家车队旁。
老管家抬手整理雨帘时,袖口露出的卫星电话闪过红光,那串未接来电的区号,正是父母"空难"次日出现在沈氏账目上的神秘汇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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