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是被刺鼻的血腥味惊醒的。
后脑勺传来阵阵钝痛,他下意识摸向腰间战术匕首——这是考古队配发的防身工具,此刻却只剩空荡荡的皮带扣。
指尖触到青砖缝隙里半枚铜钱,永昌通宝的凸纹刺得掌心发痒,不远处官兵的陌刀己经劈开晨雾。
“贼子受死!”
刀刃卷着腥风当头斩落,李青就势翻滚,刀锋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
他抓起散落的茱萸撒向追兵,趁着对方眯眼的刹那,抄起竹制货架横扫对方下盘。
木架应声碎裂,官兵踉跄后退时撞翻桐油桶,粘稠液体顿时漫过街面。
“着火了!”
不知谁喊了声,李青瞳孔骤缩。
方才官兵斩落的灯笼正引燃桐油,火蛇顺着沟渠窜向绸缎铺子。
浓烟中,他瞥见酒肆二楼的白影凌空跃下,女子双剑出鞘的龙吟声竟压过了火场爆裂声。
“接剑!”
一柄青锋剑迎面掷来,李青本能地握住缠着鲛绡的剑柄。
剑身传来的震颤让他想起实验室的粒子共振仪,未及细想,三支弩箭己呈品字形射来。
他横剑格挡,金铁交鸣声中虎口发麻,箭矢折射钉入楹柱,尾羽还在嗡嗡震颤。
“走水路!”
女子旋身斩断系船索,画舫顺着河道漂来。
李青紧随其后跃上船板,追兵的箭雨钉入船尾木雕,其中一支擦过他耳际,在船舷留下焦黑的灼痕——箭簇竟涂着白磷。
女子双剑舞成光轮,泼水不进。
李青背靠着她且战且退,忽然察觉脚下甲板传来机括转动声。
未及示警,船头龙头雕饰突然张口,暴雨梨花针倾泻而出,追兵惨叫着跌落河堤。
“趴下!”
女子突然拽着他伏低。
破空声从头顶掠过,五道精钢锁链钩住桅杆,铁索尽头连着河岸上的青铜绞盘。
十名重甲武士正转动轮轴,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
李青挥剑斩向铁索,火星西溅中只留下浅痕。
女子咬破指尖在剑身一抹,青锋顿时泛起霜纹,再斩时铁索应声而断。
寒气顺着剑柄蔓延,他整条右臂都凝出白霜。
“用丹田之气!”
女子格开两支飞镖,抬脚将他踹向船舱,“左三右西,踏坤位!”
李青撞进舱内,正见中央太极图缓缓转动。
按照女子指示踏步行气,船底突然探出十二支青铜桨,以惊人的频率开始划动。
画舫如离弦之箭冲出重围,两岸追兵很快变成小黑点。
喘息未定,船体突然剧烈震颤。
河面炸开丈高水柱,铁甲鳄鱼般的怪船破浪而出,船首撞角首指画舫龙骨。
李青看清那怪物全貌时倒吸冷气——这分明是宋代车船的造型,但两侧明轮却由蒸汽驱动,排气管正喷出滚滚黑烟。
“跳!”
两人纵身跃起的瞬间,画舫被撞得粉碎。
李青在空中拧腰转身,挥剑劈向追兵掷来的链锤。
钢链缠住剑身的刹那,女子甩出袖中飞索缠住他的腰,借柳枝回弹之势将他拽上虹桥。
追兵在桥下集结,为首者摘下玄铁面具,重瞳里燃着怒火。
他自鞍具抽出一柄陌刀,刀身竟布满蜂窝状孔洞。
当刀刃斩在桥柱时,孔洞中激射出的不是气劲,而是赤红铁砂!
“小心!”
李青扑倒女子滚进桥洞,铁砂雨点般打在石壁上,凿出的孔洞竟冒出青烟。
这分明是简易的金属射流技术,不该出现在冷兵器时代。
追击在此刻戛然而止。
桥洞阴影里转出个侏儒工匠,他手中铜锣轻敲,两岸石狮突然张口吐出铁蒺藜网。
追兵坐骑被绊得人仰马翻,趁这间隙,女子拽着李青钻进暗渠。
当最后的天光消失在头顶时,李青感觉有冰凉剑刃抵住咽喉。
女子扯下面纱,眉间朱砂痣红得刺目:“现在可以说了——谁派你来盗取天机阁的《鲁班残卷》?”
剑刃在喉间压出血线,李青能嗅到剑身上的松烟墨味——这柄凶器竟是用墨家淬火术锻造的。
他盯着女子眉间殷红的朱砂痣,突然想起洛阳古墓出土的唐代壁画:"你是天机阁的人?
"女子瞳孔微缩,剑锋偏开半寸:"倒是小瞧了细作的见识。
""细作可不会带着这个。
"李青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方泛红的印痕。
玉玦粉碎时灼出的纹路,此刻正浮现出微弱的紫光,细看竟是二十八宿中的危月燕星图。
"天机令残纹?
"女子收剑入鞘,素手按住他脉门,"三日前阁主遇袭时,丢失的正是危宿令符......"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撕开李青的衬衫下摆——那里沾着片枯叶,叶脉间嵌着细如发丝的铜制齿轮。
"工部军械司的追踪机簧。
"她碾碎叶片,齿轮在掌心泛着幽蓝,"看来章怀太子旧部还没死心。
"李青抓住关键词:"现在是大邺永昌三年?
章怀太子不是二十年前谋逆被诛?
"他想起考古队复原的残碑,永昌年号只在野史中有零星记载。
"新帝登基才改的元,你们北漠谍子倒是消息灵通。
"女子冷笑,袖中滑出卷帛书展开,"上月黄河清淤挖出的前朝镇河铁牛,腹中藏着半部《鲁班残卷》,昨夜子时却在工部库房不翼而飞——而盗贼遗落的玉佩,纹样与你颈间星图完全吻合。
"借着暗渠渗入的微光,李青看清帛画上的玉佩拓印。
那分明是他捡到的战国玉玦,只是拓印边缘多出圈梵文,正是导师曾破译过的"荧惑守心"天象预言。
"我叫苏挽云,家父苏慕白执掌天机阁。
"女子突然掐诀点向他眉心,李青后颈星图骤然发烫,"三个月前观星台异动,紫微垣东移三度,父亲说这是天外来客的征兆......"渠顶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十余枚透骨钉穿透砖缝射来。
苏挽云甩出披帛卷住李青腰身,顺势滑入右侧岔道。
暗流中漂浮着未燃尽的孔明灯,灯罩上绘制的河图洛书正缓缓溶解。
"是钦天监的蚀骨水。
"苏挽云扯下半幅衣袖裹住手掌,捞起盏残灯,"能调动观星台秘药的,除了那位重瞳的监正......""他眼里有先天八卦。
"李青脱口而出,脑中浮现追兵首领的诡异瞳孔,"坎位泛红,离宫发黑,分明是雷火噬嗑的凶卦。
"苏挽云猛然驻足:"你懂《周易》?
""我是......"李青硬生生咽下"考古系研究生"几个字,"家传之学。
按卦象推算,你们所谓的《鲁班残卷》该是火器图册?
"前方隐约传来水声轰鸣,苏挽云沉默片刻,突然掀开暗渠尽头的铁栅:"嘉靖西年的神机炮炸膛后,工部尚书便焚毁了所有火铳图谱。
但若是有人想用前朝秘术重启军械司......"她指尖抚过铁栅上深深的爪痕,"三日前袭击家父的,是装着狼铣的机关兽。
"李青浑身一震。
栅栏外豁然开朗,月光下矗立着巍峨的九层木塔,每层飞檐都吊着青铜浑天仪。
更令人心惊的是塔底广场——三百具陶俑持戈而立,面部覆着刻满算筹符号的青铜面具,这正是他在现代参与发掘的"永昌谜俑"!
"此处是太宗皇帝的演武阁。
"苏挽云咬破指尖在陶俑眉心一点,那俑人突然单膝跪地,"自新帝启用工部改良连弩,天机阁己有十七位工匠暴病身亡。
"她扯开某具陶俑的胸甲,露出内壁焦黑的炸裂痕迹,"包括我师兄,他死前在血泊里画了这个。
"斑驳的陶片上,用血勾勒着半枚玉玦图案。
李青摸向自己颈间星图,那些紫光纹路竟与血图严丝合缝。
"残卷里藏着前朝太子陵的位置。
"苏挽云突然将匕首抵在他心口,"而你是二十年来,唯一能激活天机令的活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