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初春三月的一天下午,天气晴朗,在祖国大西北的边境城市伊丽市第一重点中学。操场上有两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玩篮球的踢足球的是男生,踢踺子的跳绳的是女生。三月的天山河谷的天气初暖乍寒,但精力旺盛的男同学们,在暖暖的太阳照射下燥热的把脱了的棉外套挂在单双杠上。轻装上阵,尽情释放着自己多余的青春活力。而在操场边新建的四层教学楼的三人办公的校长办公室里,重点班高二一班的,学习成绩一般的学生徐之乾的单身母亲刘桂花在校长面前哭惨努力下,徐之乾在距离高中毕业还有近一个学期时间情况下,他母亲刘桂花却开心地从校长手中接过了贴着徐之乾以前的照片的,把刚盖的新印章做旧的,徐之乾同学提前到八二年毕业的高中毕业证书。而此刻在徐之乾少儿时期就被迫离世的父亲原单位医院,正好有一位门卫因高血压脑卒中偏瘫在家,无法工作。因为门卫老人的子女都是国家干部,因此这个正式在编的工人工作指标无人顶替。医院里新来的一位副院长,去食堂找找到只要有空闲时间,就会四处逢人哭诉生活不易,去年才刚刚转正的徐之乾母亲。说明了给徐家兄妹可以解决一个工人指标,但最起码得有高中毕业证书才行。徐之乾的父亲于一九六九年年底去世时留下他们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的徐之乾当年只有六岁,二儿子徐之坤当时四岁多,最小的女儿徐之梅才刚刚两岁。极其胆小的医院外科医生徐远明,因为在政治大风运动中站错了队,再加上其祖上当年划分的成分比较高。因此被上面要求他们全家老少,全部下乡去新成立的专收城里干部的学校,重新接受一遍全面教育,并且全靠自己的体力从地里刨食去。被吓坏的他胆小自私的父亲撇下他们母子四人直接跑到了无人看守的伊丽河边纵身一跃,潇洒地走了。遗留下了一位年轻的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守寡,独自一人哭天喊地.艰难地拉扯.抚养着三个年幼的孩子过着乞讨般的生活,一家人咬牙挺过了那个不相信一切,要打碎一切的十年。熬过了格局混乱,走向了政治清明。最终这几年政治.经济.人们的生活逐渐走向平稳.正轨。徐之乾家的生活也迎来了彻底的变化。终于在去年年初他母亲这位干了近十年的临时工也终于苦尽甘来转正定级了。新来的院领导就顺嘴问了他母亲一句有什么困难,可以向他反映,结果就给了长子徐之乾带来了一片光明的前途。一份正式在编的工人指标,这么一个大馅饼就砸到了还在教室出神地坐着的徐之乾的头上。这馅饼可是够大够香,他一辈子的生活.衣食无忧了。而当年的正式在编的事业单位的门卫,这可是医院的一个相当重要的岗位,在医院的大门口如果没有医院的大领导给门卫室打一个电话,就算是市级县级局级等大人物的小车也进不了医院大门,这些市县局大人物的亲戚及家人自然也就无法得到医院医护人员的无微不至的照顾。而此刻对掉落在头上馅饼的好事一无所知的徐之乾正坐在高二的教室里幻想着如果能考上大学之后的美好前途和若什么都考不上之后的暗淡人生。
徐之乾空腹上完放学后的一个小时的晚自习后,饿着肚子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他和蔼可亲的,只要是在生活中遇到难题,总是四处无奈诉苦的微胖矮个的母亲和平时喋喋不休的除了吃饭能堵住嘴的瘦高的妹妹徐之梅及平时除了看小人书极少说话的虎头虎脑的弟弟徐之坤三人,正坐在家里唯一的客厅兼大卧室的大炕沿边上,围着空空如也的炕桌。三人看着他进了门,一个个闭嘴不说话了。自打刘桂花去年年初转正并涨了工资以来,他母亲就不再往家里带她工作的食堂里别人吃剩的剩饭剩菜和干硬的剩馍回来了。一是因为他母亲熬了近十年的临时工终于转正定级正式工了,二是有了六十多元的工资了,三是孩子们也长大了,知道拣别人的剩饭剩菜吃太丢人了,最后随着孩子们的年龄的增长,国家配给的粮食的定量也跟了上来,所以生活总算是有了富裕,不至于挨饿了。而他徐之乾自打上了重点中学高二起,他就过起了家里所有大小琐事,他母亲也就不再让他插手的神仙生活。全家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看他能不能考个什么大学或是中专什么的。有时他甚至私下里想,若不是看母亲可怜,他真希望在学校永远留级而毕不了业,那该多好啊!有这种古怪想法这也不怪他,这十年来他因为饮食不当,动不动腹疼.腹泻跟他们家饮食肯定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他母亲和他弟弟也吃医院食堂带回来的剩饭剩菜却是什么事都没有,哪怕是干的像石头的硬馍,用开水一泡照吃无误!唯有身材略显单薄的他和他的那个瘦高身板顶了个大脑袋大眼睛的小妹,每次都是挑挑拣拣地吃着剩饭中的最好的。可一到关键时刻比如考试呀,体育比赛什么的他就和小妹立马就成了吃什么都腹泄的小鸡模式。随着去年底他母亲转正定级终于结束了近十来年,她母亲厚着脸皮从工作的医院食堂,带回家别人吃剩的或是扔了的剩饭剩菜剩馍,那些曾经伴随他们兄妹三人的,一天中午的一顿或晚上一顿饭,艰难吞咽着各种不知名的,味道古怪的食物的历史。现在回家就能吃上他母亲亲手做的新鲜的香喷喷的饭菜。在这么好的生活面前,如果三个孩子还没有些想法,那才是怪啊。
看到家里的三人他母亲和弟弟妹妹的各异的表情,他什么也没敢说,就悄悄过去坐在了他母亲对面他常坐的位置上,这时他母亲发话了:“丫头,洗手,准备吃饭。”这是给大家发出信号了赶紧洗手.脱鞋.上炕,弟弟妹妹各自占据了炕上桌子的桌角。
母亲端上来放在笼屉里一大盘红烧肉和一大盘素炒芹菜和一大盘素炒士豆丝七八个白面馍馍,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这太奢侈了吧?平常也就是土豆.白莱什么的,因为徐之乾的母亲在食堂干了十来年了,炒菜的味道全院上下的医护们那是赞不绝口,没人敢说个不字。照例是食不言,可能是全家吃到肉了,各怀好心情吧,饭吃的很快,尤其是徐之乾。他总感觉三个人盯着他看的眼神背后都藏着一个善良的阴谋。妹妹挤眉弄眼地快憋不住要泄密了。因为他们一家人的多年的养成的习惯是晚饭后先不洗碗,全家围坐在炕桌前交流当天的学习情况及其他问题,当天解决不了的,就由他母亲用惯常的百试不爽的手法在第二天去解决。此刻照例是他母亲开场白,生活的不易,世道的艰难等等,等等。然后话题突然就转到了这几年很少提过的他已过世的父亲头上:“你哪撇下我们一家老少的死鬼老子的单位,新调来了一个管后勤总务的副院长,他今天专门找了我,问生活有什么困难,并说有个指标可以安排一个工人,但必须要有高中毕业证”,徐之乾急忙插嘴:“妈,我还没毕业呢,学校是不会提前发毕业证的啊。”他心里想着要是参加了高考以当年自己的成绩考个中专应该没有问题吧。他母亲却开心道:“其实你们校长挺好说话的”“那你办成了?”“办好了”他心虚地瞟了一眼他和弟弟住的小卧室的门,心里想他锁着写了两年的四五本宝贝日记的簿木头箱子的小锁头是否该换个大点的。他母亲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没动你的宝贝箱子。校长是让你的班主任刘燕老师找了两张以前填表格多余出来的照片。我问过你的班主任刘老师你的学习成绩了,虽然大学没指望,但考个中专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考上之后呢,——”“我们家还是三个学生”宝贝妹子不愧是老妈的代言人。一家人的三双眼睛全都充满希冀地看着他,他额头爱冒汗的习惯显示出了他内心的紧张。她母亲站起身:“我去洗碗了,这样的机会以后有没有就不知道了。你想一下吧儿子”他看了眼两位盘腿坐在炕上,胳膊肘支在炕桌上等待答复的弟弟和妹妹。他母亲这十多来年来确实是熬得太苦了,以前他们三个兄妹小只要是能吃饱肚子,衣服不破就行。后来三兄妹慢慢长大了,陆续的一个接一个地上了中学之后,家里的负担也越来越重,光吃饭这块食堂的剩饭都经常不够了,有时侯是他母亲晚上饿着肚子爬起来一个劲的喝凉水顶饱。靠母亲一个女人的肩膀扛不住三个半大孩子的吃喝穿用和上学的开支了,她母亲的头发已近乎全白了,才四十出头的年纪,手上粗糙的皮肤,已是满脸褶子,常年在食堂的洗菜池,洗碗池冷水里泡着的双手指关节已经有些变形了,因为常年在潮湿的洗涮的环境里站着再加上有点微胖,双腿的膝关节都有些肿胀而骨质增生了,工作时她需要坐在医院总务科的木匠帮忙特制的高凳子上,腿尽量悬空不使劲,膝关节才能好受些。每到夏天天气好,太阳高照的休息日,他母亲就会坐在他们家居住的,住院部大院里靠围墙,自家搭建的,用木材的边角.板条.隔离出来把各家各户隔开的小家属院里中间的马扎上,给自己的手指关节和膝关节涂满松节油然后打把伞遮挡住头部,伸出四肢进行自我治疗。他母亲从刚开始的丧夫的严重的精神打击下和在长年累月的压力与劳累中落下了一系列的老年人才得的基础病,如高血压,心脏病及直到去世时才发现的糖尿病,年经轻轻的就哭花了双眼。想到这些徐之乾他有些鼻子发酸的感觉,但在弟弟妹妹面前和母亲在场时,他自打懂事以来从未流过眼泪。他急忙转过头朝厨房喊:“妈!妈!碗筷你放下等会我洗!你把我的毕业证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他母亲手里拿着抹布,边擦手边走出厨房。“我得把油手洗干净了。丫头把炕上妈的包拿过来”他母亲在炕边的架子上洗手盆打了半盆干净水,打了香皂洗了两遍手,又用干净毛巾把手擦了又擦,直到彻底把手擦干了。才接过了妹妹递过来的,这是他母亲工作转正后才新买的黑色的提包。打开并小心翼翼双手捧出了红色绸面的烫金字的高中毕业证书,在八三年时侯统管八县一市的地区级重点中学伊丽市第一中的高中毕业证书,接班参加工作当个工人做为凭证,是绰绰有余的。他接过了他母亲双手递过来的毕业证书,他看着他母亲略显躲闪的眼神,徐之乾认真地说:“妈,我决定了,我马上十八岁了!该上班工作养家了!”
小妹直接跳下大炕,光脚在地上跳了起来,:“大哥要工作了,要去医院当工人了!看大门咯!”徐之乾微微一怔!看大门?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工作!他母亲略略扫了一眼小妹,小妹缩了缩脖子,吐了下舌头,再也不敢欢呼了。弟弟则是看了他一下,然后又埋头看他的小人书了,一句话也没有,不知是什么想法。“儿子,去给你爸上柱香吧!”当他面朝着摆着他父亲黑白遗像和那个低仿劣质的小小的宣得炉香炉和窄窄的供桌时,背后他母亲嘶哑的低哭声传来:“你个自私的死鬼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你儿子终于长大了,有工作了,可以减轻我的负担了,我这十来年的苦没白吃啊。你就多多保估他平平安安,工作顺利吧”最后当天的全家的生活会议就在他母亲喜悦的泪水和他点燃的檀香的袅袅香烟中结束了。
不,并没有结束,之后就是他母亲用了近两个小时介绍了他以后要工作的医院里的耳熟能祥的各职能科室状况及现在的千万不能招惹的人物,以及从职工食堂的各个桌子上从大医生,小护士吃着饭的嘴巴里传出的好听不好听的八卦,徐之乾和他弟弟听着打着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了,小妹却是听得大眼睛越睁越大,眼里充满了惊奇,嘴巴里则不停发出啧啧声。唉,女人对八卦的兴趣不存在年龄上的差别啊!
第二天早上徐之乾因为突然没了学习的压力,身心猛然一放松,本来醒得最早的人,结果是全家都比他起得早,他破天荒地睡过了头,直到听到妹妹叽叽喳喳说话声才醒来。一家人就等他一起吃饭了,吃过早饭弟弟妹妹只剩两人搭伴一块去徐之乾已经毕业的学校上课,弟弟上初三,老妹上初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当医生的父亲都可以掌控他们子女的出生时间,反正他们家是每隔两年春天生一个。他从今天开始更是佩服自己从没上过学的近乎文盲的母亲了,因外公家的贫穷和极端的重男轻女,家里只供养出了母亲的两个哥哥即两个舅舅高小毕业(会写漂亮的毛笔字和会珠算的小学毕业生)这已是极限了。女孩早晚是别人家的资产,投入没有产出这样的亏本生意,当时那个年代掌柜的不会去做的。现在想来就凭外公外婆当年没给四零年出生的慈母裹小脚,就应该是他母亲家里的老人积善行德了。她母亲在没了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了之后,从一位年纪轻轻的家庭妇女变成了穷寡妇,在没了正常家庭收入和国家配额的粮食的情况下,用近乎于乞讨和捡垃圾的方式,全凭一己之力把三个两到六岁的幼小的孩子拉扯长大,并相继送进了全市同一所唯一的重点中学。现在想想,当时正是不是此风压到彼风的时期,他们家除了两个孩子受了点拉肚子的小罪外,基本生活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这主要是得益于一位没有什么文化的,一心只想护着三个孩子的看似柔弱的女性,用示弱,哭诉,且厚着脸皮不在乎别人的讥笑.揶揄和全家人捡到有什么就吃什么。用这样看似与世无争的,顺势而为的柔弱的生存策略。看护着三个孩子一个个长大成人。他们一家,在单位的同事和诸多亲戚眼里成了一个榜样和标杆。一位带着一身伤病的穷寡妇,能把三个幼小的子女供养长大并能接受重点中学教育,一是得益于当母亲的拼尽全力的呵护,二是得感谢单位对他们家住宿,吃饭上的照顾,并未因为他父亲的行为而抛弃他们家。三是得感谢周围善良的亲戚和同事们的不计得失的爱心帮助!所以一家大小得以生存下来。
早上徐之乾照常穿着平时上课穿的,大舅家的大个子表弟淘汰的洗得干净发白的蓝衣蓝裤.黄球鞋,吃过了近一年来才开始吃的简单的早饭,弟弟妹妹两人搭伴走后,他也准备出门时母亲却叫住了他,指着大炕上摆着的一套蓝色毛布衣服和一双老式的地产的三接头皮鞋让他换上。他无奈换上,这可是徐之乾的那位好面子,爱出风头的父亲在世时平时省吃俭用,最后咬着牙,用暗自存下的私房。专门去为自己高俏的身材量身定做的中山套装。当年新买的皮鞋就压根未穿过几回。他父亲去世后,父亲的大嫂受大哥所嘱托,曾要求将这套衣物和鞋子要过去做个念想,拿回去供着。被他母亲流着眼泪婉拒。现如今只有近一米七,比身高一米七八的父亲矮一个头的徐之乾,穿上了他父亲遗留的毛料衣服,简直就像把衣服晾挂在竹制的衣架上一样,他把两件他母亲手工织的粗线手衣都套在了瘦弱的身上,都未能完全撑起这件外套来,两个袖子还长出来一大截,他母亲只好把袖子挽了两道,总算略显精神些。皮鞋则是真大真宽,垫了两双鞋垫才勉强没变成皮拖鞋。这就只能怪骨骼瘦小的他长了一双女式小脚,只能穿男式最小号的鞋。反正他感觉自己穿着这套大两号的外套,极其不自在,浑身发痒,额头又开始冒出了虚汗。“等发工资了,妈给你好好的买一套衣服和皮鞋!”他母亲发狠道。
然后,跟在他母亲身后,出了他们家居住的医院大院东南角的他们家房门。先去了医院大院西边的职工食堂和挨着的病号食堂,他母亲先去请了假。然后转头带着他去了医院大院北面老式的两层办公楼,在一楼的人事科报到,从人事文秘处领了五六张表格,准备填写简历,贴照片什么的。他母亲走后,人事科办事员就带他先去了财务科,出纳交代了他在食堂吃饭需兑换粮票和菜票的事项,然后又带他去保卫科见了戴眼镜的瘦瘦精精的唐科长及长得五大三粗的白皮肤头发略黄的保安队杨队长,最后带他去后勤科库房领了棉被,棉大衣和冬棉鞋之类的日常工作用品并全部安顿到了警卫室里空出的双层木床上和木质衣柜里。因三月份初春的晚上还有霜冻,冬衣冬鞋是值夜班时必须要穿的。当时医院的北面和西面拐角的2吨常压小锅炉供应的水蒸气和暖水只供应医院供应科——消毒医疗器械和洗衣房清洗病房床单被套用的。接下来的才是在冬季供暖季供应医院大院西南部的拐尺状三层住院部各科室的病房。而剩下的医院北面心两层办公楼,医院西边的职工食堂和病号食堂,食堂边的的五间车队办公室救护车司机值班室和挨着的大煤房及医院东面大门口孤零零的叁间门卫室,当年寒冷的冬天可都是用铁皮炉子圆排烟筒烧煤炭取暖的。年轻的人事科办事员让他下午填表照相什么的,第二天早上再找保卫科唐科长报道,考勤从笫二天打起。所有的事都已交待清楚了,掏了掏口袋,这才想起早上换了全套衣服,钥匙不在。他无处可去,想了想,他还是去食堂去找他母亲去了。
此时正值中午下班吃饭时间,徐之乾兄妹这近十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在没事的时候来过职工食堂。他母亲也从一位不入眼食堂洗碗.洗菜.打扫卫生的临时工,转正成为了切菜.炒菜.打饭的正式工了,就算是这样,徐之乾兄妹还是从不踏入食堂一步。因为粮油定量的增长和他母亲工资的逐步提高,他们四口人在家里吃饭已经完全够了,这样除了他母亲偶尔会从食堂自己花钱打些肉菜回家打打牙祭,基本就是下班急着回家给还在学校上学的三个兄妹做饭。无比善良,慈祥的他母亲,也不会让任何一个孩子受罪,所以三个孩子也是宁可在家凉开水泡剩馍,也不会去食堂找他母亲的。
徐之乾进了职工食堂,绝大部分医护都穿着医院的工作白大褂围着有几个水泥圆柱子食堂大厅的大圆桌子忙着吃饭,大厅里的靠窗边的铁皮火炉还未撤去,毕竟阴历的二八月,是小孩儿的脸。他四处张望着找母亲的身影,一位身材高高壮壮的,穿着沾有厨房油污的后厨蓝色大褂的头戴白色厨师帽的,一位高颧骨,薄嘴唇,三角眼一副刻薄相的微壮的中年妇女,用戒备的目光盯着他看:“你找谁?!”语气充满不客气。他目光躲闪着看向没了玻璃的一排打饭窗口,这时在后堂里面坐着休息的他母亲也看到了他,起身朝他挥挥手,快步向他走来。“我找我妈。”他指了指朝着他走来的母亲。这个女人转身面向着他妈,开口道:“刘姐这是你的老几?”这位阿姨明知故问.没话找话惹得他母亲有点不开心了,兄妹三人虽然不常来食堂,但还是见过几面的。出了食堂,到了医院大院,他母亲看着他手里卷着的表格:“手续却办完了吗?”“下午需要照相和填表,我领了被褥,棉衣,棉鞋,放在了警卫室,值班时要穿.要用。财务出纳让明天带粮本和二十元钱,买饭票和菜票。早上换裤子,忘了掏钥匙,所以我过来拿钥匙。”:“要不然你在食堂吃饱了再回去吧”“算了,妈,家里还有剩饭,我回去和弟弟妹妹一起吃吧”“也行,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吃食堂饭了。今天先吃家里的吧。我的钥匙先给你,你先回吧,我下班就回家!”
徐之乾接过钥匙回了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使他浑身不自在的父亲遗留的外套和皮鞋换了。和弟弟妹妹一起吃了午饭,弟弟妹妹下午去学校上课后,他就开始翻箱到柜找照片,别说还真找着了七八张高一入学时照的黑白照片。然后他去厨房案板下的柜子里翻了翻,有白菜,土豆和白罗卜。他动作生疏地把蔬菜各捡了些放到洗菜——和面的搪瓷盆里,从当时家家户户都备有的带木板盖子的大水缸里,用水瓢舀了瓢水,先把菜用水泡上。然后坐在炕边翻看起了弟弟凑零钱租借的小人书。今天的他非常开心,总算正式摆脱了包围了他近十年的语.数.理.化.政.英及文科的史.地。突然他这才想起了今天一早上忙工作的事,完全忘了去学校上课。课本和复习资料及文具书包还在学校,他连忙拿钥匙锁门,朝离医院不远的一中跑去。气喘吁吁地进了学校教室,才发现班里的同学们都十分自觉地开始了下午放学后的自习了。看见他进了教室,几名平时相处较好的几个同学围过来问长问短,听班主任刘老师说徐之乾提前工作了,不参加高考了。他们虽也有遗憾,但毕竟是参加工作了。他大致说了单位里有正式工人病退,家里人都有正式工作,无人顶岗工人指标。而考虑到徐之乾他们家只有他母亲一人工作,领着低工资,却有四囗人吃饭,实在困难。就给了他工作的机会了,他没好意思说是看大门的警卫,只说当了工人了。当年省城大学的高考录取率也就不过万分之几而已。如果有幸能考上千分之几的中专那都是要大大地庆祝一番的光宗耀祖的大事,有些条件好的人家更要摆几桌庆贺。所以当年能当个工人有个铁饭碗,那就是家里多了个吃皇粮的人了。当工人这也是当年不少家里即没有强大的社会关系,学习成绩又一般的同学们的朝思暮想的。当年的人们不分高低贵贱早晚都得工作,工人和干部的工资并没多大区别,有些技术工种的工人工资那可是比领导干部还高。他说他母亲已经太累了,同学们都是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的。绝大部分同学都趴在课桌上认真学习,教室里非常安静。他最后把所有的文具,课本和资料全部装包带回了家。后年该他弟弟接班上高二了,这也就给他家里节省了一大笔开支了。告别了同学,他回到家时母亲.弟弟妹妹已全部回家忙人生的头等大事了,母亲在洗菜,案板上又是一大块生牛肉。他把书包放在大炕边上,边和弟弟妹妹打了招呼,然后走进了厨房,疑惑地看向母亲。母亲道:“咱们就这两天好好吃上两顿红烧肉,庆祝你正式工作挣钱了,也给弟弟妹妹解解馋,这以后咱们家的生活也不会那么紧了”
晚上吃完晚饭,照例是饭后的交流。他母亲为他拿出了牛皮纸面的政府供应粮本,并动用了千辛万苦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无比珍贵的存款三十元,二十元先买饭票和菜票,另十元做零花。他母亲红着眼眶道:“从今往后,你就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了,是大人了,口袋里多少得有些零花钱。”
第二天吃过早饭,全家人聚集在徐之乾父亲的遗像前,三个孩子上了香,他母亲则还是无声掉了泪,并且告慰了他父亲应该是在天堂的,当年不甘而离去的灵魂。然后是按母亲的要求他出门先迈出了右脚,全家人都祝福他正式的从家里走向了广阔的社会天地,以后要靠他自己独自去闯荡了,母亲的帮助就此以后就有限了。
到了人事科,财务科交完填好的表格,徐之乾到了医院保卫科报到,因为没有工作经验,他先被安排到医院的东北面挨着公路的三层门诊楼旁边的住院部大院门口,门卫室先上正常白班,先跟着老门卫们学习,如何把医院住院部大门口进出的汽车.物资.材料.货物等日常的情况做登记工作。这时他才知道,敢情自己在医院大院里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这家地区级医院,光保卫.车队.锅炉的工作人员已超百人。临街门诊楼,医院大门保卫,医院大院里家属住户使用的旱厕冬季清理肥田料,医院里的住院部,医院的职工食堂.病号食堂,院子里的办公楼,和医院的仅有的三辆救护车,遇到特殊情况保卫科会跟车随行。真是开眼了,我和我的同事.战友们还真是遍布整个医院大院里的角角落落啊!。
到了中午开饭时间,值班门卫必须是一个一个轮流去职工食堂把自己想吃的饭菜打回门卫室,边值班.边吃饭,这是工作的特殊性决定的。食堂里虽然菜品不多,但样样有肉啊!打回来了在警卫室悠闲地吃着肉菜和米饭,看着窗外匆匆忙忙的,来来往往们人们,病人的家属们提着.端着各种名样的餐具饭盒给住院病人送各家特意烹制的病号饭。他真是感慨万千,曾几何时他在他父亲刚刚去世时,他也就六岁大,他母亲因伤心过度,断断续续住过三个月的医院内科,就在那时落下了心脏病,之后是并发的高血压,当时幸亏有大舅妈,抽时间给医院住院的他母亲做饭送饭,二舅妈得空就来家里给他们三个孩子做饭。真的若不是他母亲的娘家人,他们一家四口人现在的死活都不好说了。就算是这样认真治疗,他母亲近十年来,几乎每年都得往段时间的医院,这也是他母亲近八年多来迟迟末能转正的原因之一。当然,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那个胆小.好面子的父亲,一听当时的领导说要安排他们全家老小得去山上山下去接受先前派出去的年轻虎将们的监督,继续接受乡下农民伯伯们安排的劳动再教育。他父亲当时就被吓破了胆,扔下一家子妇孺,他自己则转身跳进了祖国的大西北,唯一的一条自东向西流淌的大河里,然后就再也没有爬上来。直到收费的专业捕捞队,在下游浅滩处发现了泡烂了的徐远明的尸体,最后还得感谢当年高超的镶牙技术,固定安装的不锈钢假牙,最终证明了他父亲的身份。最后的结局是害得他母亲差点成了祥林嫂,他们三个孩子差点被饿死,当然最终他母亲也终于得到了在医院食堂干临时工的工作,可以利用职务之便顺便弄些剩饭剩菜,全家得以糊口。也得亏了当年在公私合营的单位里上班的两个多子多福的舅舅和舅妈,他们家里总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们穿不上了的旧衣服旧裤子和他父亲原工作单位许许多多的好心人,有意无意的剩饭剩菜善心救助,他们才有了当下的美好生活。
一九八三年在他的人生历史上是极其重要的一年,这一年发生了许多大事:首先是他被安排了工作,工资水平一开就赶上了他母亲一样的正式工人。其二是国家首先放开了沿海的通商贸易,我们这边也有了进口电视机、摩托车,这都是胆大的跑广州做生意的年青人带回来的。还有各种进口名称如松下、本田、夏普等,开始了流行磁带.录音机.音响等等,并且有些经济条件好的家庭为子女举办家庭聚会并给了年轻人跳舞交际的机会了。
这时的一大波的港台歌曲和一小批的歌唱明星被刚走向社会的他们这批年轻人所熟知并受到了热情追捧:如邓丽君、刘文正、张啬、费翔等等。徐之乾顺理也成为了追星族的一员,但他只追刘文正,他把能搜集到的刘文正的歌曲歌词,专门抄写在一本笔记本里,没事就哼唱着。受他影响,他小妹则迷上了张啬的歌,只抄张啬的歌词。弟弟依旧只看小人书,他用捡到.弄到的玻璃弹珠.羊拐骨等小玩意儿淘换了大量的小人书,藏在了家里的大衣柜和床下捡来的鞋盒子里。
一九八三年的高考成绩八月初也出来了,他的高中同学有五人考取了国家级.省级重点大学。其中最猛的牛人秦海军考进了复旦大学数学系,开始研究数学皇冠上的明珠,若干年后还听说此人当年的毕业照片至今还挂在伊丽市重点一中新教学大楼一楼大厅的光荣榜正中。当然同时班里还有六位同学考上当地的中专学校,其中的两位还是他的好朋友,最后同学到校报到时,他还借了大院邻居的自行车,帮同学的家长,骑了近十公里的当年的石子儿公路,把一路兴奋高唱两位同学连同他们的行李一股脑地塞进了中专学校的大门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