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乾母亲去世后,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忌日:头七、二七、三七、月忌以及七七四十九天忌日都是人山人海.声势浩大的过完了。后面就剩全家人都眼巴巴地期盼着给他母亲过个盛大而难忘的周年忌日了,那些母亲亲戚,母亲的同事,母亲的邻居们看待他们兄妹三人约眼神也渐渐恢复到以前看徐家的正常状态了。转眼到了八四年八月份的某一天下午,伙食科胖科长面色不悦地找到了门卫室来,见到徐之乾后,十分不满道:“小徐啊,你们家里是准备以后天天要为你母亲刘桂花过忌日吗?你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医院伙食科扣的,以后你母亲再有个忌日什么的,麻烦你先给我打个招呼好吗?!今天中午职工食堂又来了三个妇女带两小孩,要吃免费午饭,还说是你家还在给你母亲过忌日。前几天你母亲的七七四十九天的忌日好像刚刚过完了吧!”徐之乾无奈道:“科长您看我妈的七七都过完了,我这孝布都已经除了。以后就麻烦您给食堂交待一下,到明年的六月我母亲去世一周年忌日之前,假如还有人打着我妈的忌日名头吃饭的人,看着如果确实可怜的人就让食堂给送两个馍馍吧,然后记在我工资上。”胖科长无语的摇摇头走了。徐之乾想的是反正他母亲主要的忌日,大部分已经过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一年中的最大的忌日也就是徐之乾母亲逝世周年忌日了。现在就当他母亲活着的时候继续施舍着比他们自己还要贫困的穷人了。
在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最让徐之乾头痛的是十四岁的妹妹徐之梅了,这个丫头这段时间已经把嗓子彻底哭哑了,现在有时候说话一着急,甚至都有些结巴了。这个到去年的晚上动不动还钻徐之乾他母亲被窝的小丫头片子。如果现在晚上没有女眷陪伴着睡觉,当她孤零零一个人睡觉时,经常会梦魇,半夜哭嚎着惊醒过来。动不动说她梦见妈妈在说她不听话。徐之乾几乎快要崩溃了,他开始希望能天天给母亲过忌日了,这样就会多多少少有个阿姨舅妈们陪着小妹睡了。只要旁边有个大人陪着,虽然她有时会哭闹一下,但好歹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她也不至于那么绝望。十七岁的弟弟很是让徐之乾省心,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放学回家后看看要是没人做饭,他就去找徐之乾要点饭票去食堂将就一顿。
另外公安们也就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徐之乾家的盗窃案给侦破了,但是徐之乾家被盗的所有的不记名的国库卷还是被两个盗贼拿到黑市顺利脱手贱卖了。并且开心地将得到的现金挥霍一空。这当时是那两个盗贼无意中发现的下手的目标。之前的一天两个盗贼闲逛到了医院大院踩点时,发现徐之乾家里正好来了一大拨要住院看病的亲戚。这拨客人还被徐之乾母亲请进了给住院病人做病号饭的私人小食堂吃饭。因为徐之乾他们家所住医院大院内靠南边的四家职工住房,都是搭建在原来的医院大院的较矮的老围墙之上的。而市政公司正准备对医院围墙外的老石子路进行彻底的改造,要挨着医院南边外墙拓宽、铺垫一条人行步道。所以路政部门在医院的南边,徐家等四户住户的墙根堆放了好几堆,准备铺垫路面的戈壁碎石。这些堆起来的戈壁碎石堆成了哪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也能轻松地跃上徐之乾家房顶的阶梯。踩好点的盗贼利用了人们对来自空中威胁的的忽略,后来的一天早上,两个家伙趁人不备窜上了房顶,从容地跳进了徐家小院。毫不费力撬开了房门,进了屋子用起子玩儿似的撬开了形同虚设的衣柜的柜门,翻出了衣柜下面抽屉里的他母亲曾经用来盛药的小铁皮盒子里的国库券。其中的一个贼人把他母亲精心用红布包扎捆挷好的伍抬元面额的捌仟元国库卷紧紧的揣在怀里。这两个家伙还以为这户特别容易进入的有钱人家肯定还有另外的浮财,就由一人通过窗户盯着医院大院放哨,另一个则负责把房子里的犄角旮旯整个都重新捋了一遍,直到确认再没有了任何值钱的东西了。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吹着囗哨,不慌不忙、大摇大摆地经过了徐之乾所在的医院的门卫室,潇洒地离去。大概这两个怂货提前预感到了他们最终的归宿,这两个家伙趁公安还没找到自己门上来的时候,特别及时买了两张南下的火车票十分潇洒地去了趟广东省,到海南岛、天涯海角等地拍照留了念,匆匆忙忙的看了看外面的世界,把最后定罪的罪证固定任务完成后,不慌不忙地最终回到了是终点也是起点的老家。然后被蹲守了近一个月的公安说服并带回了局里。不用上手段,交待的非常干净、利落、痛快。当年不记名的国库券和现金是没啥区别的,只要你敢贱卖,黑市里就有无数双贪婪的冒着绿光的眼睛就敢收。资本的原始积累就是这样的疯狂,无情,无下限。只要是没有写你姓名的东西,那就是大家的。这是当年刚刚从外面传进来的欧式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整个是贱踏着别人的尊严,不顾别人的死活,它就是个每个毛孔都流淌着老百姓的血泪的巨大的怪物。它可以吞食一切活物,并把它自己所有的快乐全都建立在别人的头上。好像这话百年前已经有人说过了,之乾不由自主感慨马恩的伟大预见性了。
至到八月底,随着一个个热闹有饭吃的忌日进行中,一些远房亲戚家的与之乾同年的子女们也积极参与了徐家的各项祭奠活动。他们最主要的目地,就是为了多个朋友多条在医院看病的方便之路。虽然他母亲走了,这不徐之乾还在医院上班吗!。门卫可是把医院的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几乎都认识!医院这块风水宝地,肯定是家里有上了年纪、且身体欠佳的人们需要常来常往的好地方。这些年纪与徐之乾相仿的年轻的亲戚朋友们,也就成为了徐之乾日后朋友群的主力伙伴。所以日后被亲戚朋友利用时,还得开门微笑迎来连往,否则就是忘恩负义。徐之乾兄妹三人,又重新回到了从前一模一样的仅靠一个人的微薄工资,努力养活一家人的状况。只是主角由多灾多难的他母亲刘桂花,变换成了少不更事的徐之乾,这位刚满十九岁的、对外面的世界、人际社会关系、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连怎么对付社会上那些极少数,脸皮极薄的圆滑的泥鳅似的人们都不知道的实诚小伙子。因为打小就没有了富有社会经验的指路明灯——父亲的指引,他从幼儿时期直到长大走向社会所看到都是自私地认为,给他们三个孩子丢人的,他母亲刘桂花四处哭穷、卖惨、像乞丐似的,从职工食堂给他们兄妹三人弄剩饭剩菜吃着长大,给兄妹三人造成的巨大的心理阴影。造成了他们兄妹三人遇到事情不知如何自行解决、对别人的说法和看法唯唯诺诺、遇事处处忍让别人、唯恐若人不高兴、万事看别人脸色的惶恐不安中度日的兄妹三人在主心骨母亲过世后,一下子连怎么做饭,怎么过日子都抓瞎了。徐之乾带着弟弟妹妹们首先得怎么度过吃饭这个难关,这都是一个大问题。就他那点工资兄妹三人吃职工食堂或病号食堂满打满算都是紧巴的要命,另外还有弟弟妹妹还有上学的开支,当年的徐之乾便开始留意起了另外的,除了工资以外的来钱路子。
徐之乾母亲刘桂花的死亡丧葬费,补偿款还未发放的这两个月,七七八八的忌日,来来往往的住在他家里空腹祭奠他母亲的穷亲威们,光吃肚子这项庞大的工程就把徐之乾两个月的工资掏干净、身无分文了。当年的那些饿上两顿狠吃一顿忌日饭的人们,在饭量和随礼不成正比的情况下的猛吃大喝。也得亏有徐之乾干个体户的两个舅舅,只要是他母亲沾了七的忌日的日常开支,全部都由两位舅舅全力出钱款垫付了,否则徐之乾兄妹都不知道该怎么下台阶收场了。
过了整整两个月的发工资周期,徐之乾母亲的死亡补偿金和丧葬费才结算了出来。主要是补偿金要从他母亲这位死亡当事人的转正时间才能算起,他母亲转正才一年多。最后在妇女工作委和工会委出面看在了,他母亲替全单位的所有的职工代买了所有的国库卷,后来又有幸全部丢失殆尽的面子上。两个工作委把壹仟多元的死亡补偿金想尽一切办法给凑成了两仟元整数。当年那个时代徐之乾母亲的单位要发放的死亡丧葬费,原本最多也就是个柒佰多元。最后在医院领导率先捐款,全医院职工自发地凑份子情况下,最后丧葬费也达到了整整壹仟元之巨。这下徐之乾的母亲,终于用不到五十岁的半条苦命,也多少为三个儿女换来了当年的高价叁仟元的补偿。虽然这在当时与他父亲的好命比起来还是亏大发了。之后徐之乾十分大方的归还了,万分推托不要的,大舅二舅在他母亲的所有的忌日上,垫付的所有款项。最后徐之乾兄妹三个人总计收到了他母亲刘桂花用多舛的命运加二十一年的苦难生涯,换取了贰仟肆佰多元现金的当天晚上,兄妹三人在医院食堂吃过晚饭。回家围坐在炕桌边,看着桌上的钱款。妹妹徐之梅又是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弟弟徐之坤则是先小心的看了眼哭嚎的妹妹,又转过头看着哥哥徐之乾的眼睛,认真的说:“哥,今年现在这九月份的高二我不上了!”弟弟的话音刚落,妹妹的哭声立止:“为什么啊,二哥你疯了吗?!”
弟弟转头看着妹妹:“你先听我说完。以前妈妈在的时候,是在食堂上班吧?每月工资不够了还有剩饭,现在咱们家是要靠大哥一个人的工资了。大哥在门卫室上班的工资,就算够咱们三个人吃饭。咱们俩人上学的学杂费、教学参考书费、穿衣服鞋子的费可都是钱啊!妈妈遗留的这些钱大概也就够花个两年。两年之后我毕业了找不着工作的时候咱们吃什么呀、花什么啊!所以小妹你安心上你的学,妈留下的这些钱足够你上到高中毕业了。这不是还有大哥的工资供着你。”然后徐之坤把头转向徐之乾:“大哥你也先听我说完好吗?我现在高中也已经上了一年了。我想咱俩一起去找一中的校长,说说好话,让他给我也办个高中毕业证。我有个小学同学他大哥家里在大桥菜市场里开了一家高档的炒菜的大食堂。他大哥兼厨师长,食堂正在招打杂的学徒。管吃管住每月还有零花钱。”徐之乾也明白弟弟的学习成绩远不如他。徐之乾想了想,在妹妹的带着哭腔的反对声中,他说到:“明天下午,我换个班,咱们抽时间去找两个舅舅商量一下,然后再说吧”前面徐之乾还没明白妹妹为什么心有不甘,坚决反对。直到晚上睡觉时才明白,她现在是晚上孤独一个人睡觉,没有了母亲在左右庇护,她更怕自己白天孤孤单单的自己去学校,她毕竟是从小到大都有两个哥哥在身边陪伴着她长大的。她现在是太怕孤独。第二天上午之乾抽空把钱都暂时存进了银行。
第二天下午放学,下班后,他们兄妹三人都聚到了大舅家开的有近两百平米五金水暖建材商店。徐之坤骑了大舅的自行车去了东梁大院的二舅家请二舅。大舅店的位置原本是原房东临街店面的后院库房,后来因为房东家里要急用钱,把后院高价转让。结果被有做生意天赋的大舅大舅妈两口子直接凑钱高价买下。没多久门前的机场路路面拓宽后,他们的买下的库房变成了门面,大舅大舅妈经过考察后就开了家当年在本地十分稀罕的五金建材商店。生意好到基本上是日进斗金,因为缺人手连十七岁的表弟和十六岁的表妹都在店里经营。徐之乾兄妹三人到店后大舅妈到旁边的大桥市场里的食堂点了几份莱,由服务员送到了建材店里,摆在了蒙着铁皮的木柜台上,大舅大舅妈表弟小勇表妹红红加上徐之乾和妹妹之梅共计六人。一直等到了徐之坤和二舅两人到来,大家才开始动手吃了起来。这顿饭大概是徐之乾他们兄妹三人,自小以来除了吃过医院职工食堂的剩饭剩莱外,第一次吃到了这么丰富.香甜.美味.可口的美食。柜台饭桌上大舅妈一个劲殷勤的用筷子给徐之乾的小妹徐之梅的碗里夹着菜。徐家兄妹,自小到大极少能看到的鸡,鸭,鱼,肉等大菜。看到大舅妈的一番操作,比徐之梅大两岁的,大舅家的表妹红红,眼神里醋意翻腾了。
等所有人都吃好了,二舅最终开口道:“刚才之坤在路上,给我讲了一下徐之乾家里兄妹三人的情况,之乾你给大舅说了没有?”大舅道“我刚才听小梅说了个大概,之坤你再说说吧。正好你大舅妈、我们兄弟两个在场,也好给你们做个主”大舅看了看徐之乾兄妹三人的表情道。徐之坤讲了一下母亲去世后,兄妹三人要全靠十九岁的老大徐之乾一个人的工资供养之坤和之梅两个人上中学,之坤已经十七岁了,之梅不到十五岁,靠徐之乾一个人七十多块钱的月工资,也就刚刚够他们三个人吃饭。之坤的意思他就算是高中毕业了,他可不想去当个看大门的。当年考不上个大中专院校,还不是等于没有个工作。所以他打算趁早学门手艺,以后能不能挣大钱不说,最起码饿不着。“听小梅说你要学厨师,是哪家食堂?”大舅急忙问。“是我同学他哥哥开的食堂,他大哥亲自掌勺、炒菜的《小田食堂》。就在大舅家旁边的大桥菜市场的里面呢。”之坤满脸的自豪。大舅则撇撇嘴:“他们家的炒的菜都贵死了”“小田炒菜味道好啊!咱们这桌子菜就是小田亲自炒的。你就知道心疼钱”高大的大舅妈朝矮瘦的大舅翻了个白眼。:“那之乾,之坤这事你的意见呢?”二舅开口了。
徐之乾看着眼神迫切的之坤。顿了顿说:“现在考不上个大中专院校确实是没有好的工作出路。学门手艺是个不错的选择,厨师到那儿都吃得开啊”这时徐之梅急了,哭出声道:“那我以后就像个鬼一样,一个人呆在家里面,我害怕啊!”大舅妈的比小梅两岁的女儿红红从后面轻轻搂住了她,轻声道:“小梅,不怕,有我们呢。你明天就搬过来跟我住吧。”这时大舅妈抹着眼泪道:“小梅啊!以后你和红红都是我闺女了!我们早上店里开门迟,就让红红骑车先送你去学校,下午我在铺子,红红可以早点去接你!。”最后大舅发声道:“那之坤的事就这样定了吧。小梅以后就呆在我这,我来供他上学、养活她!他二舅那个小丫头太小,他二舅妈一个人都快顾不过来了,他那儿就算了!正好开食堂的小田他爸我比较熟悉,我顺便给打个招呼,多让他们照顾一下之坤。之坤这边有我们在跟前,可以随时见面。之乾你就安心上好你的班!”
最后徐之乾兄妹三人告别了大舅.大舅妈.二舅.大舅家的表弟.表妹,三个人一路无言的回了医院的家。一进家门妹妹直接冲上去趴在大炕的叠好的被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呀,二哥也不管我了,他不上学了!我也不想上学了!”随着徐之乾母亲的离世,徐家原先阳光明媚的家,充满人气的家,突然是变得冰锅冷灶,感觉都没有人气了。冷冰冰的可怕,怪不得妹妹害怕变成孤魂野鬼似的一个人呆在家里。以前家里有一个人前人后哭穷卖惨、带剩饭的母亲,兄妹三人嫌烦,总感觉在外人面前多多少少有些羞愧。现在倒好,那个疼他们宠他们的能带剩饭的最可敬人彻底没了。大舅妈的话——这下子你们兄妹三人就成了真正的孤儿了。之坤还想去劝慰一下丫头,之乾摇了摇头用眼神制止了他,然后兄弟二人坐在炕沿等着之梅哭的差不多了再说。
哭声四五分钟后才止住,这是徐家的一贯传统。徐之乾母亲在世时,一旦开哭,如果有人劝,那就是扬汤止沸,不如索性让她们发泄一通好了。:“明天上午我请个假,咱们三人去趟学校,今天晚上都早点睡吧!小梅去睡墙根,之坤用炕桌把小梅挡里边,我睡之坤这边,我再看会电视。”之乾关了电视声音,熄灯坐在单人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想着,第二天怎么给弟弟也弄个高中毕业证书,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直到半夜大腿酸麻了才惊醒。开灯看了看和衣而卧的弟弟妹妹,然后关灯睡了。
干早的大西北九月初的早上,七点多天已大亮。在之乾睁眼时弟弟妹妹已经在小院里洗漱了,之乾赶紧起来洗完弄完。三个人去了职工食堂,吃了热茶韮菜鸡蛋发面包子,小梅吃的干脆利落,难得的快。主要是怕熟人打探她以后的落脚点吧,尤其是怕那些好心人的善意的安慰,她一瞬间就会崩溃嚎啕。那些个好心之人实在是让徐之乾无言以对,尤其是当着他妹妹的面夸赞他母亲在世时善良、无私、节检、和对他们三个孩子无尽的爱。她们非要逼迫之乾对她们怒目而视之后才讪讪离去。渐渐的之乾这个不孝子的美名不径而走,再加上当年跋扈的看大门的这个好名声和死掉的没了财富的寡妇的子女,这一众帽子齐齐的戴在了三个好孩子的头上,反正有好几年,他们兄妹三人算是家喻户晓了。
他们到了学校,先去找了小梅的班主任,说了她以后将在舅妈家与她表姐一起生活。在学校望老师多加照顾这个孤儿妹妹,将她托付好之后。找到了之坤的女班主任陪着之乾去了校长室,找到了一中严肃而认真的校长说明了想给弟弟徐之坤办个高中毕业证书的想法,但任凭之乾如何费尽口舌和之坤的年轻的女班主任和风细语式的哀求,也未能说动这位原则性极强的铸铁一般的校长分亳。最后徐之坤叹了口气,说了一句:“算了,哥,没有这个高中毕业证,难道我就活不了了吗?咱妈不是也活下来了吗!”之后三人悻悻而出,女老师涨红了脸,一个劲道谦。其实完全与她无干,她也是好心可怜之坤。然后兄弟二人去了趟银行,把存折上贰仟肆佰元钱全取了出来。等到中午下课之乾去了之梅的班里约了小梅的女班主任,叫了小梅,又去约之坤女班主任,人家死活不来。最后和之坤一起四人去了当年学校门口的学生便当,吃了一顿发面包子和合子之类的,等下午小梅上课后。之乾兄弟两人去了趟银行把贰仟肆百元全取了出来。之后两人到了二舅家,正好二舅这天在院子洗车,准备明天出车去南疆拉货。之乾把二弟托付给了二舅,并留了壹仟元现金。二舅问之坤想不想学开车,之坤摇头婉拒了。二舅道:“你们的钱只是在我这里保管,想用钱干什么随时来取。”之坤拍胸脯到:“二舅放心,厨师出徒之前,我不会用钱。”“那就好好学!”二舅拍了拍之坤的肩膀,二舅妈则是怀抱最小的表妹,抹着眼泪:“你们三个人想吃啥好吃的就都过来,我给你们做。另外小梅的学还是要上的吧?”之乾连忙说“以后大舅家的红红管她上学的事,我们现在就给她们送钱去。那二舅妈这个妹妹太小了,你就不要送了。”出了大门,二舅要去银行存钱。就把之乾和之坤带到了医院门口。
回家打了之坤的行李,他给旅行包里又装了十来本三国、水浒之类的小人书。“家里的钥匙我就不带了,我可能也就是十天半个月回来换个书看。”“没事,我给门卫室留把钥匙,写我的名字。值班的人只会给我们家人,不会搞错!”“哥,你给妹妹壹仟,你可就剩肆佰了!”“没事,我这每个月工资柒拾多,完全够了,你要是买书需要钱就过来说,我这足够了。除了吃饭,穿衣,我应该每月还能存个二三十元!我这先给你壹佰当零花!”兄弟两人互相鼓励、加油、打气,走着走着就到了小田食堂。见过了老板即大厨小田,安顿好之坤铺位后。对着食堂老板小田,之乾也拍了自己的胸脯到:“说个不吉利的话,在医院里有事需要我帮忙。直接去门卫室找我就成,各个科室都是熟人,没有办不成的事。”之坤在旁边没有敢说话,也就是全程陪着笑脸。
然后之坤赶去学校接小妹去了,之乾则回家边收拾之梅的行李,边等之梅回家。之梅进家门时十二分的不情愿,脸扯的快赶上明朱元璋的那张地包天扫地脸了。之后是三个人的默默的收拾,除了母亲的黑白遗照,之梅死活要带着去世母亲的那床老旧的,好多年没有续弹过的被褥过去。没有办法,兄弟两为了耳朵根子清静,中和了一下,又带了一床来客人时才铺的新被褥,另外一些之梅的女孩子玩的过家家等小物件,先让她打包放好,明天之乾抽空骑车送去大舅家。然后就是几乎医院大院里所有的邻居、病人及家属们看到的一幕——徐之乾家里散伙了。徐之乾把弟弟、妹妹打包送走了,不知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被哪个好心人收留了。之坤在前面快步走了,之梅在后面磨磨蹭蹭的,之乾则在最后似个监工似的盯着之梅。唯恐那儿不对劲***到她,再来个马路大崩溃,那时就不好收场了。
还好过不多时,表妹红红骑自行车迎面赶来,原来是之乾以为的逃兵,之坤快速搬来了救兵。果不其然,瞌睡的之梅总算等到了帎头。红红直接把自行车随手一扔,两个丫头立马抱头痛哭,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赶来的之坤和后面紧追来的大舅、大舅妈也围了上来,之乾把两包行李、遗照什么的拢在了一起。然后大家一边劝慰着之梅,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簇拥着徐之梅等人朝五金回去。之乾、之坤只能是默默地扛着行李走在最后。然后就连二舅也开车赶了过来,原来他是过来给大舅说了下之乾托付之坤的事的。最后二舅看这边全都在场不会有什么事了,才放心地开车离去。等之乾等一大群人赶回五金建材店里,表弟小勇已经从小田食堂点好了他最爱吃的各种羊肉炒菜并摆在了铁皮柜台上。两家人就随便在柜台上开始坐着、立着吃饭,大舅妈和她的宝贝女儿红红又开始了一个劲给小梅夹菜。大舅实在看不过眼了,十分别扭的象征性地给之乾、之坤、小勇夹了点莱,表弟小勇捂着碗坚拒不要。吃完了饭之乾算是把妹妹托付给了大舅妈和表妹红红。并把壹仟元现金留给大舅,大舅坚辞不受。最后只好交到了大舅妈手里,大舅妈坚持要打条,之乾又坚决不要。扯来扯去了近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在之梅哭闹着要求两个哥哥必须一个星期过来看她一次的哀嚎声中散场了。走之前之乾要给之梅壹佰元零花,妹妹凄惨的哭着拒绝。之乾只好偷偷交给了表妹红红。留下了之梅,送回了之坤,之乾孤单地回到了医院的家。无聊地在医院门口商店买了瓶伊丽大曲和花生大豆什么的。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单人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独自品尝着辛辣的高度白酒,思绪万千。
后来徐之乾几乎每个星期休息时都去趟大舅家看看小妹,大舅妈私下里开心地告诉之乾,小梅在她们家呆着可是太好了。她家的那两个少爷小姐脾气也变好了,十分听话了,也不犟嘴了。大舅妈笑着说道:“我可是给你表弟、表妹,小勇和红红说了,等我哪天要是被你们两个气死了,就让你们的矬老子给你们两个娶个劳道后妈。哪会有我对小梅这么好,到时候你们两个想哭都没地方哭去!”老二之坤因为食堂生意太好工作忙,大舅家里去的少,每次都是小梅往食堂跑,去见她二哥。她在周围人们的关怀下和课业负担的压力下也逐渐从失去慈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叽叽喳喳话多时偶尔有了笑声。
徐之乾晚上经常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家里,感到弧独、伤心、抑郁、害怕。起先是闲时买瓶高度白酒就花生米、大豆喝点。后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能喝个半瓶以上了。渐渐地酒入愁肠,酒精上头让他舒服了许多,他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从未喝过酒。他母亲在世时坚决不充许他们兄妹跟烟酒沾边,因为这都是当年的老观念——抽烟、喝酒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所以他们兄妹三人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现在无人看管的徐之乾自认为已长大成人了,且没有了家长的善意的束缚了,虽然喝醉之后的第二天胃里面烧灼和头疼的难受。但喝酒的过程却是很享受的,逐渐进入醉酒佳境,脑神经麻痹状态时,什么伤心、苦恼、忧愁、忧伤、忧郁、什么都可以渐渐淡化,逐渐忘却了烦脑,然后慢慢沉沉地睡去。
有一天,在医院院感办上班的徐之乾母亲远房表妹,来到门卫室约他到家吃顿便饭,表姨夫在建设银行上班。他们两囗子已经率先住上了伊丽市银行系统第一批分配的单位住宅楼,当时是建筑系统、银行系统等有条件的单位以身作则优先盖起了楼房。而开发商此刻还在它娘胎里孕育之中,至于末实行教育改革和医疗改革的文教、卫生系统当时是穷的叮当响,市局级领导的公车有个212吉普坐已是非常有面子的事了。至于有些单位的苏俄的名车伏尔加则是州区级以上干部的禁脔了。表姨领着他爬到了她家住的六楼。因姨夫工作年限短、年轻,级别低,只能先分了个六楼。楼房内只是简单装修了一下,做了套简单的家俱,两口子当年已经有了以后换大套、住低层的意识。说这房子只是过渡一下,因为是按月给单位交房租,没有产权。姨夫说起他认识一位首府搞医院手术室、试验室、病房等装修工程的公司的老板。
正好之乾和表姨工作的伊丽地区医院发布了招标公告,要在第二年即八五年的春天,医院的几个关健科室要进行装修。在当年漏洞百出的招投标过程中可以凭一些社会关系能帮施工单位乙方把活计搞到手后,中标的施工单位会适当地给跑了腿、出了力的介绍人们、给一些介绍辛苦钱。数额可大可小,从总额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八不等。那个首府的余老板知道了表姨在医院工作,想通过她的门路,找医院的关系,把事情搞定。这在当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当年干工程的攻关几乎就是烟酒开路,舞场轰炸。在八四年的夏秋作为一位有正经工作的女性来说,跟着丈夫以外的男人混迹于酒桌、舞场那就是些什么人……嘿嘿你懂得!所以小姨、姨夫希望把这个既能露脸认识一些社会关系、又能捞点好处的机会、出让给徐之乾。然后在表姨家吃了顿便饭回了家。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之乾与那位省城来的开着二手老款伏尔加车的老板余文天老板在门卫室里见了面,两人去了余老板所住宿的伊丽饭店里,与这位老家是四川重庆的,带着沙坪口音的,长得个儿不高,但却是白净挺帅的余老板长谈到了深夜。之乾大体了解了一下这个行业的一些操作规律和一些潜规则。
第二天上午徐之乾信心满满地敲开了医院吴院长办公室的门。一直等到脸色黑青的像包公似的吴院长挂了电话,徐之乾大体介绍了一下首府余老板的装修公司想投标、承包医院的手术室和试验室的装修工程。吴院长透过镜片足足看了徐之乾两三分钟,之后才缓缓道:“这事你还是让这家公司的老板,去设备科报名投标吧!不要把什么人都介绍到我这来!”徐之乾没敢吱声多呆,赶紧离开了领导的办公重地。等下午余老板来时两人一起去了设备科见了年轻、中等身材的王科长。王科长翻看了一下余老板公司的简介、资质和工商税务注册资金之后,他拿出了医院这次的招标要求。余老板看完医院的招标要求后没有多问什么,就和徐之乾走出了医院设备科办公室。
出了门之后,余老板边去开车门边不满地说:“你们这伊丽地区医院,这工程施工门槛太高了!这活别说我的公司干不成,整个乌昌市都没有能干这个工程的公司!这是为南方那些高资质,财大气粗的、可以垫资的公司准备的!”徐之乾感到了前所末有的失望。不过余老板接着说道:“你们伊丽地区总共有八个县两个市呢。医院以后的发展驱势都是要加大投入力度搞装修的,沿海一带先开放的地区巳经搞的差不多了。现在慢慢该轮到内陆大西北开始改革,有十几年二十来年的发展空间呢,不要失望。”他拍了拍之乾的肩膀,说到以后这南北疆整个片区就要靠他咯!他俩先回了饭店,把车停好,然后余老板让之乾把他表姨夫、表姨都叫上一起吃个饭。但被之乾表姨以还有应酬碗拒。肯定是事情没办成表姨不好意思。然后余老板单独请之乾去了当年伊丽市最有名的,有虾有蟹的《澳伊酒楼》。这是当时县市地级的特有身份的人们经常光顾吃饭的食堂。余老板壹顿饭花了之乾近三个月的工资——两佰多元,却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晚上回到他下榻的伊丽饭店,余老板借着酒劲天花乱坠了一番。这就给徐之乾那个活泛的渴望一夜暴富的,赌徒一般的心底里埋下了一颗巨大无比的种子,然后他放纵着那颗种子生根、发芽,越长越大。就这样余老板离开之后。之乾在等来年余老板再来之前,他一边到处找资料学习装修、施工的要点、重点,一边抽空作着读书笔记。晚上闲来就买些酒菜麻醉麻醉自己,争取忘掉这些年来他们家的母亲和他们兄妹三人所遭受的苦难和不幸。幻想着以后如果干装修工程发家了后,买房、置地、兄弟二人娶妻、生子、然后风光嫁妹子这等好事。但好事多磨,这不多磨的好事后来就上赶着赶来了!
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整个八四年冰寒的冬夜,徐之乾独自一人就这样窝在冰锅冷灶的家里,靠着一个老式的钨丝电炉子,一边烧开水取暖,一边小口喝着白酒,就着食堂的便宜炒白菜,一边等着和熙的春天和多金的余老板一起到来。他几乎每个晚上他都把自己灌醉。最后就摇晃着去门卫室的空床上睡一晚。这样的日子曾经被大舅二舅撞见了好几次,他们两个人对徐之乾的工作也不看好,作为伊丽市先富起来的个体大户,他们认为徐之乾总不能一辈子给别人看大门,因为门卫的别称太不好听了。两个舅舅都觉得与其窝窝囊囊地给人看门倒不如跟他们干个买卖什么的,当年的大舅、二舅可是伊丽市率先干个体的、出了名的万元户。所以他们认为如果之乾跟着他们干的话,要不了几年,丢失的钱财肯定能翻倍挣回来。但之乾想干更大的,为此那怕多等一段时间也值得。徐之乾这种醉生梦死的,大等待等的美好日子,大概持续了几乎整个冬天,最后徐之乾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酒鬼似的,晚上不喝点酒,就会整夜睡不着、失眠、没睡意的地步了。他晚上的瞌睡越来越少了,酒量却越来越大了。他年纪轻轻就逐渐地成了医院工人们私下聚会的重要人物之一,也是其中几个颇有酒量的人物之一。
后来终于在春暖花开的一天晚上,在医院每年的院长总值班的日子。院长和几位副院长们全院大查岗时到门卫室查岗,发现了喝醉了酒、并且在值班室、晚上值班时大睡特睡的首个典型,鼾声如雷的徐之乾怎么叫都叫不醒,搞得领导和保卫科长很难堪。当场决定第二天开医院办公会处理此事。
到了第二天一早保卫科唐科长到门卫室叫醒了他,让他早上别休班了,医院要开全院大会。到了职工食堂时,发现医院的医护和全院职工几百人站着坐着的都有,等着吴黑包公的到来。早有职能科室将一张桌子上铺了红布摆了麦和音响,吴老黑上来把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徐之乾所犯的重大错误是:“夜间值班时间喝醉了酒、值班时间睡觉,并且喊都喊不醒——可想而知醉到了什么程度!最后的处分是先扣发三个月工资、并且两年内不得晋升工人等级和工资!”之乾在台下一直盯着吴黑子院长,直到那个连当医生的老婆的工资都敢扣的矮个子走出食堂,但却连看都没看之乾这边一眼。
散会后保卫科唐科长拉着之乾去了科长办公室,唐科长好心劝慰之乾说:“你去给吴院长低个头,认个错,我想办法把处分的时间缩短一年”。不满二十岁的之乾只是觉得血气上涌,脸和脖子因充血而涨的通红,瞪着发红的眼珠子朝唐科长吼到:“凭什么要我给他道谦!十几年前姓孟的院长利用手中的权力逼死了我父亲,害的我们一家大小吃了十多年的苦!这个该死的吴院长又是利用手中的权力,为了他个人业绩,逼我妈把所有的钱拿出来替全单位的人干了件大好事,给他姓吴的个人长了脸。最后我们家得到了什么结果!钱财尽失!家破人亡!我只不过是想找他干点什么实事,捞回点损失。他吴黑子几乎是把我赶出了他的办公室!现在这情况和当年我父亲死了以后,剩下我们一家人的情况是一模一样啊!我他母亲的宁可不干这看门狗的破工作,我也不会给他道谦!”吼完唐科长,徐之乾转身出了办公室,摔门而去,管它走廊里有多少看热闹的人们。
晚上之乾又喝了点酒先去了趟大舅家,之乾竭力装正常,但还是被大舅妈看破了。大舅妈劝之乾:“今天已经晚了,你妹妹之梅明天还要上课,她得早睡早起。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有天大的事明天早上你过来,在我这吃早饭时再说”。大舅则是不发一言,闷着头抽着他的便宜香烟,时不时看一眼缠着之乾叽叽喳喳的之梅,或瞅一眼默不作声的之乾。
经过了一晚上不喝酒的半清醒的思考,最后徐之乾决定了——医院这看大门的破工作不能干了。曾几何时自家的钱财在握时,时不时有大量的闺女她娘和十分害羞的闺女们在门卫室附近出现,眼睛里放着异彩,焦点在之乾心脏附近。现如今徐家人财两空了,门卫室门囗只是偶尔能遇到男女乞丐出没。所以之乾想了想两个舅舅的发家史和余老板的发财经,没有一个人是靠着朝九晚五所发放的辛苦钱养肥的!所以徐之乾决定了,与其在这里苦等、死等余老板的到来。不如扔了这破工作,直接去省府余老板的装修公司跟着余老板的学门装修技术,那怕挣个高工资也行呀!打定了主意,准备第二天去大舅家时用他们家的座机电话给省府余老板先打个长途电话探探虚实然后再行定夺。想好了之后,才安然睡了个好觉。
早上打了电话找余老板说明了原委,最后说好了先进入公司学习,工资高低无所谓,够吃就行。那边表示热烈欢迎,随时到随时上班。
然后之乾与大舅二舅家说明了情况,两个舅舅表示这种看大门的不干也罢,发不了财、饿不死人。年轻人就该出去闯一闯。之乾到医院保卫科提交了辞职报告。在当年整个辞职手续完全办完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之乾把大舅家的地址、电话留给了单位保卫科。他们家的住房暂时成了保卫科的宿舍,医院看在他父母亲的面子上,先不着急收回,看之乾他们的意愿,想搬走随时可以搬走。之乾兄妹把自家所有的东西全都集中在他和弟弟两人原来的卧室并上了锁,弟弟拿着钥匙,随时可以回来看看。然后将行李打包,当年没有托运、顺风之类的,行李随人走。之乾上车走时妹妹哭成了泪人,由红红大舅妈搀扶着。弟弟红着眼眶只是摆手。他强忍着泪,给大舅妈、大舅和二舅交待了弟弟妹妹的以后的事。
就这样徐之乾满怀着对未知未来的美好期待,暂时离开了生他养他的这座美丽的依山傍水的边疆城市伊丽市。随着汽车轮的滚动,激动万分地奔向千里之外的首府——乌昌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