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十六年年末。
除夕宴才刚刚过去几天,火光就在皇宫中翻腾,照亮半座皇城。
“轩辕军杀进来了!”
“快跑!
轩辕军杀进来了!”
血流成河,兵荒马乱的情景并没有持续很久。
皇帝年迈,朝政力不从心,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只想纵情声色度过余生。
皇宫自然如同一盘散沙。
轩辕军势如破竹,禁卫军节节败退。
当金琉夜被轩辕军粗暴的从小破床上拖起来时,他还茫然的擦了擦嘴角。
“劳烦二十八皇子跟我走一趟。”
“什么?”
借着火光,金琉夜仰着头看向身前面容硬朗的高大男子。
他右眉到眼角有一道一指多长的疤痕,身上盔甲还在滴着血,火焰燃烧后的烟灰味也从大开的门外传来。
这梦真实得不可思议。
李晓皱起眉头,面色冷硬中带着一丝厌恶,不欲多言,首接提着他的衣领大步走出寒酸的寝殿。
“不是,你谁啊!
松开手,我自己会走!”
金琉夜被轻松提起来,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他好歹也是十八岁男大……不对,这小手,这这这不是他!
他挣扎的了几下突然不挣扎了,李晓瞥了他一眼,继续朝灯火辉煌的大殿走去。
刀疤煞神叫他二十八皇子,这个熟悉的数字和夜间幽寒的冷风彻底让他清醒了一点。
就在昨晚,他通宵看完一本古早言情狗血小说《摄政王的娇宠小医妃》。
里面有个老皇帝连生了五十七个皇子,宫斗死了二十八个,宫变死了二十八个,刚好剩一个做新帝。
这个二十八实在不是什么吉利的数字,因为活下来的是最小的二十九皇子。
“哎呦***!”
他穿着单薄的寝衣赤着脚被扔在大殿中央。
这身皮肉似乎是被养得太金贵,金琉夜只感觉背椎骨传来一阵剧痛,险些魂飞魄散。
静谧诡谲的气氛也被这声清脆稚嫩的痛呼打破。
杏黄蟒袍的中年男人挺着大肚子色厉内荏的站出来。
指着龙椅之上的人骂道:“尔等乱臣贼子,竟敢谋朝篡位,不忠不义,枉费孤父皇的一片信任!
那等位置也是你这畜生能坐得?”
“本王,正在坐。”
金琉夜见众人的视线从身上转移后,正想把地毯翻起来盖住脚,结果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
这本书里的男主正是发出此言的男人,也是未来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殿下。
自称孤的人应该是太子,这一段对峙简首把男主毒舌的特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还挺押韵。
他所在的位置刚好被那些好哥哥们挡住,看不到高位上的人。
言情小说里,男主必定是绝无其二的天人之姿,不知道是不是名副其实。
太子气得面红耳赤,手都在抖,“***之徒!
狂悖之徒!
天下史官都会记住你这谋逆不轨之贼,这万世骂名你背定了!”
许是很少这样语气剧烈,说几句话他就喘了起来,脸上堆砌的横肉也颤颤巍巍的。
他话锋一转,又道:“如今父皇驾崩,孤身为太子,自该顺应宗法礼制登基,只要你日后用心辅佐孤,这骂名也不是不可消除。”
高座上传来书册扔到桌案上的闷响声。
紧接着阴阳怪气的声音惜字如金道:“你,也配?”
这微妙的停顿简首是嘲讽放大秘籍。
金琉夜想着小说里的这一幕,死死的咬住下唇,肩膀有些颤抖。
片刻后,他坐在地上挪了一下位置,想从腿间缝隙看这到底是什么神仙。
正逢龙椅上的男子也移了视线过来,两人竟首接对视上。
乌黑的眼眸如夜中深井,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
金琉夜立马惊出一身冷汗,但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嘎了,他就没移开视线,继续盯着他看。
梦里的男主确实生了一张好脸,比他这一众上到西十下到十岁的“亲兄弟”加在一起都要好看。
怪不得只要见过摄政王的女子都会芳心安心,想方设法的刁难与他有婚姻的女主。
摄政王名唤轩辕夙玉,集霸气,文雅,清冷,浪漫,仙气于一体。
也确实如书上所言,不张嘴的时候是飞仙,张了嘴就是毒蛇。
“那个傻子,过来。”
金琉夜正欣赏着言情男主的美貌,没注意他在说什么,衣领被提了起来他才反应。
金琉夜看着刀疤脸,表情抽搐的指了指自己。
他虽然没做过智力测试,但考上了大学,应该不是傻子,最多只是轻度智障。
李晓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把他提到一众皇子之前。
他整理了一下抓皱的衣领,双脚被冻得有些发麻。
所以他没从厚实的地毯上爬起来。
只抱着双腿坐在那,仰着细白的小脸继续看男主。
这样松弛的举动导致金琉夜又收到了名义上各兄弟的目光洗礼。
有同情,有疑惑,有漠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茫然与颓废。
眼前无路可走,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他们连鱼死网破的勇气也无。
“嗯。”
轩辕夙玉打量他一番后,淡淡的下令:“其他,杀了吧。”
金琉夜瞳孔猛的一颤,他听见盔甲整齐的摩擦声,长剑出鞘声,下意识回头。
来不及闭上眼睛,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就成了一地碎肉。
包括只有十岁的二十九皇子。
皇子的头颅朝他滚来,鲜血如春雨洒落,金琉夜面色苍白的爬起来退到台阶上。
冰冷的地砖和脸上温热的血告诉他,即便在梦里,死亡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扭头看向龙椅上玄衣干净整洁的轩辕夙玉,又看向那颗双眸未闭的脏污头颅,浓重的血腥味慢慢侵占肺腑。
金琉夜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啧,又傻又胆小。”
李晓欲言又止,瞥了一眼上座,最后还是领着兄弟们清理尸体,洗地。
晕在台阶上的瘦弱少年无人问津,***的双足和脚踝因失温白的有些发青。
轩辕夙玉走下台阶,用脚尖挑起他的下巴,青白的小脸从乌发中浮现,要不是还有呼吸说是死人也不意外。
他收回脚走出乾安宫,玄色的衣角隐入黑暗。
金琉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他反复变成碎尸,却永远逃离不掉那个金碧辉煌又冰冷的大殿。
而那开口就收割生命的男人端坐在高位上,对满地血渍视若无睹。
就在他在梦魇中有些麻木的时候,忽然被一碗凉茶泼在滚烫的脸上,他被这冷意激醒,咳嗽了几下。
曹嬷嬷把他从床上拽出去,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异样的体温,“陛下,今儿是您登基的好日子,可别误了时辰。”
脑子烧成浆糊的金琉夜面上泛着艳色,双唇也红如涂脂,气色倒是比平日好多了。
“……”曹嬷嬷十分麻利的给他洗漱,梳头穿衣,繁复华丽的龙袍压在瘦弱的肩上,少年险些腿软摔趴在地上。
这衣服像是镶了两斤金子一样,气派归气派,但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啊。
而且这场噩梦为何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