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跪在寒玉阶前时，指尖还残留着师父的血。
那血从师父心口涌出，浸透了素白道袍，将长明灯映得猩红。
师父的手最后一次抚过她发顶，声音像即将散去的雾霭：“阿烬，守好这盏灯。”
三千年一轮回的守灯人宿命，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在她肩上。
此刻白烬跪在祭坛中央，看着玄铁链缓缓缠绕手腕。
冰凉的锁链上镌刻着古老咒文，每收紧一寸，皮肉就发出细微的灼烧声。
这是守灯人的烙印，自此她的骨血将与长明灯同生共死。
“以尔身为灯台，以尔魂为灯油，以尔心为灯芯。”
大长老的声音自高处传来，青铜鼎中青烟缭绕，“九霄门第七十二代守灯人白烬，可愿立誓？”
白烬望着祭坛上方悬浮的长明灯。
青铜灯座生着青绿铜锈，灯焰却澄澈如琉璃，映得她眉间朱砂痣愈发殷红。
恍惚间似乎看到灯影里闪过师父的面容，她闭了闭眼：“弟子愿......”“轰——”祭坛突然剧烈震颤。
白烬膝下一空，整个人向前倾倒。
手腕上的玄铁链应声断裂，长明灯发出刺目金光，灯焰骤然暴涨三丈，将穹顶照得纤毫毕现。
“魔气！”
大长老的拂尘横扫而过，“长明渊有变！”
白烬来不及站稳就追着金光而去。
穿过重重结界时，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锁妖铃的嗡鸣。
长明渊终年不散的雾气此刻翻涌如沸水，数百年未动的镇魔碑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师父说过，长明灯与镇魔碑同气连枝。”
白烬握紧腰间玉牌，那是师父临终前塞给她的，“若灯焰转青......”话音未落，深渊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
雾气突然向两侧分开，白烬瞳孔骤缩——九根困龙钉穿透的白玉台上，竟锁着个人。
那人玄衣委地，白发如霜雪铺陈，腕间缠着七重封印的金色锁链。
听到动静缓缓抬头时，白烬呼吸一滞。
分明是极清俊的眉眼，眼尾却凝着抹血色，像是从黄泉爬出来的艳鬼。
“三千年了。”
他嗓音沙哑得厉害，锁链随轻笑颤动，“九霄门当真无人可用，竟派个黄毛丫头来守灯？”
白烬按住腰间佩剑：“你是何人？”
“我么？”
那人忽然暴起，困龙钉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白烬这才发现他足踝处钉着透骨钉，血顺着白玉纹路蜿蜒成诡异的图腾，“当年你们祖师爷以身为祭才将我镇在此处，你说我是何人？”
白烬后退半步，袖中符咒无风自燃。
师父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响：“若遇白发玄衣者，速燃传讯符......”符火未及腾起就被掐灭。
那人的身影鬼魅般逼近，带着铁锈味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小守灯人，你身上有故人的味道。”
白烬反手一剑刺出，剑锋却穿透虚影。
再回神时那人己退回玉台，指尖捏着她一缕断发：“别紧张，本尊不过是想看看......”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白烬眉间朱砂痣上。
深渊忽然死寂。
白烬看见那人眼底血色翻涌，锁链发出刺目金光。
他像是承受着某种剧痛，指节捏得青白，却说出一句莫名的话：“她连这颗痣都要复刻？”
“尊上说笑了。”
大长老的声音自云端传来，十二道剑光结成天罗地网，“三千年前神女以身殉道，将你永镇于此。
如今不过是个赝品，也值得尊上动怒？”
白烬浑身发冷。
她想起师父总爱描摹她眉间朱砂，想起门派禁地里那幅古旧的仙子图，想起历代守灯人活不过三十的宿命。
佩剑“当啷”落地，溅起星火。
那人却笑了。
他笑得锁链铮鸣，笑得困龙钉渗出血来，最后竟咳出黑血：“好个赝品......你们拿她的转世当灯油烧了三千年，倒嫌本尊动怒？”
白烬还未反应，腕间突然剧痛。
方才断裂的玄铁链竟从血肉中重生，另一端赫然连在那人腕间。
长明灯焰冲天而起，将两人笼罩其中。
“看来天道都看不下去这场闹剧了。”
那人抚着腕间锁链，眼底血色化作旋涡，“小守灯人，你猜这共生契结成后，是他们先杀你，还是先杀我？”
雾气突然被剑气劈开。
白烬抬头看见漫天剑雨，听见大长老厉喝：“魔头休要蛊惑人心！
白烬，速斩断锁链！”
可她举不起剑。
锁链传来的不止是疼痛，还有汹涌而来的记忆残片——红衣女子在星河边梳发，青铜灯盏滚落台阶，染血的指尖抚过谁的脸......“当心！”
玄色衣袖卷着她急退。
白烬撞进冰冷的怀抱，看着原先站立处被剑阵轰出深坑。
那人嗤笑：“瞧，他们宁可错杀。”
白烬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锁链发出幽光，她惊觉自己的灵力正源源不断流向对方。
而长明灯焰渐渐染上青芒，这是师父说过的......魔气侵染之兆。
“告诉我真相。”
她突然抓住那人染血的前襟，“你认得历代守灯人对不对？
我们眉间都有朱砂，都活不过三十，是因为......”“因为你们都是她的残魂所化。”
那人指尖点上她眉心，寒意刺骨，“三千年间，九霄门集齐她散落的七缕魂魄，炼成不灭灯芯。
而你们这些容器......”他低头看她瞬间苍白的脸，“不过是盛放灯芯的器皿，灯油燃尽时，便要换新的。”
白烬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那个令人心碎的时刻——师父临终之时。
师父那悲悯的眼神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头，仿佛一道无法磨灭的伤痕。
而当她凝视着历代守灯人的画像时，更是惊讶地发现他们的眉眼竟是如此相似，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就在这时，锁链突然猛地收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和那个人一同拽入了深渊的最深处。
伴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像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切割着她的面庞，白烬甚至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
然而，在这狂风肆虐之中，她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那颗心脏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跳动着。
随着浓雾逐渐散去，一幅震撼人心的景象展现在了眼前。
只见万千盏魂灯宛如点点繁星般腾空而起，它们散发着诡异而又迷人的光芒。
仔细看去，每一盏灯的灯芯竟然都是一枚鲜活跳动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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