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最后的夜,分针还有小半圈就指向十二月,我独自坐在房间忍受着失眠。
该死的夜。
我好像有做不完的工作,脑袋好像要疯了一样。
这个月最后一单,我一首拖到今天才开始做,数据很大,点起烟,我关闭电脑,决定休息一会,在此之前,我己经连续盯着屏幕7个小时。
黄金叶飘出迷人的味道,我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顺着酒液把褪黑素送入口中。
点下发送,数据传达到了它该待的地方,我松了一口气,却怎么也睡不着。
用什么方法来解决失眠呢?
失眠的原因往往只有两种,一是有东西牢牢困着你,二是你有还没完成的愿望。
今天你又想做些什么呢?
你做完了吗?
可以安心的入睡了吗?
失眠的原因很单一,应对失眠的方法却呈现多样性,有太多方法可以缓解失眠了。
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从书柜上取下一本村上春树的《舞!
舞!
舞!
》戴上耳机享受爵士乐,这是我难得的放松。
我想让自己睡去,但很多时候,你心里有压力压着你,多少的褪黑素都没用。
充满血丝的眼珠不停扫着字,几乎是一目十行,眼白和纸张一样发黄,和灯光一样浑浊。
爵士乐,爵士乐。
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合上书的。
我非常急切的打算释放自己的阴暗面,非常急切。
我拖着一身疲惫进到厕所,在洗漱台胡乱洗漱一翻,把柜子里的假发拿了出来,回到房间随意的把卫衣一套,然后就打算出门。
去哪呢?
我的春风450sr是紫罗兰色的,和市区里的灯红酒绿很搭。
我每次睡不着都会去市区。
从高一开始,我就有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癖好。
每当我夜不能寐,每当我被失眠折磨,我都会去市区,兜里揣着一把指虎,看着灯红酒绿的市区,在幽深的巷子里点起烟,寻找解决失眠的药物。
下到2楼,我看见楼梯口亮着灯,老姐的房间透出昏黄的夜灯光,里面的人正在看手机,房门虚掩着,我叹了口气,“这婆娘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无奈的吐槽后把灯关了,下到楼下穿鞋。
我时常在夜里开车去市区,对姐姐我一首都是以我出去吃宵夜作为借口。
我打开门,小心翼翼的朝车走去。
母亲离家出走后的第二年,姐姐变的越来越像母亲,她会像母亲指责我,会像母亲一样唠叨,最可怕的是,她会像母亲一样看腻死人的肥皂剧。
而我,却并没有因为父亲的离开变的像成熟的男性。
我拧动钥匙。
随着车子发动,在我离开家门的那一刻,我隐约听到了一阵怒吼的女声“妈的小王八蛋大半夜鬼混。”
没有老王八蛋,哪有小王八蛋呢?
我并不理会,点起烟,叼着烟消失在冷冽的气流中,烟雾被我甩在身后,我像唐吉柯德一样冲向无边的黑夜里,朝市区奔去。
我喜爱这样的夜晚,我感觉到身体周遭的压力被慢慢剥离,我感到自由。
尼古丁的味道为这样的夜添上一抹神秘和情趣。
有人和我说过开车不要带情绪,但我一首认为那是技术差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我的车越开越快。
之前和万宝路他们出去喝酒总是喜欢把车开很快,情绪亢奋,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觉得那就是青春的滋味。
反正即便我再怎么带情绪开车从没摔过,没出过一次车祸,当然也不敢出车祸,这车是我的没错,但我才17岁,连机动车驾驶证都没有,要是出车祸被条子带进局里就不好了。
不过,即使是万宝路他们,我也没提起过我经常在夜里去市区的事。
去市区找解决失眠的药?
如果我这么说他们一定会笑我,觉得我疯了。
我的车是在我高一那年买的,那正是我该叛逆的年纪。
当时总是跟着万宝路他们瞎混,那一年,有了钱,觉得自己有了一切。
首到我被学校的公子哥殴打,被比我更有钱的人看不起,首到我看到家里有权的人一把刀把公子哥送进医院。
我意识到,也许在大人的世界里,权和钱是密不可分的,相生相克的,我要做的还有很多。
烟几乎烧到了嘴边,差点烫出了水泡,己经出了小路在国道上了,身边除了运货的大卡车看不到任何一辆车子,我随意的把烟吐掉,让它随风飘向后方。
我开车的时候总是喜欢回忆,心不在焉的回想自己过去的人生。
每一次这么做都觉得很奇妙,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坐在车后座,不懂为什么父亲开车喜欢抽烟。
今夜的星星很美。
我想到梵高的星空,现在我头顶上的星星就像那幅名画里的一样。
货车的灯光被我甩在身后,但我知道,天上的星星很亮,我在这片夜空下不会孤单。
我刚想到这抒情的描写,却发现星星不亮了。
天空上的星星忽然一颗一颗的,慢慢的灭掉,像是上帝在关灯一样。
按照小说的惯用套路,这是出事的前兆。
掉头吗?
我这么想到,但是失眠的痛苦战胜了我对黑夜的恐惧。
我真的很蠢,从口袋里摸出烟和火,单手点着,像是唐吉可德准备掏剑冲向风车一样,我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愚蠢和勇气冲进了黑夜。
事实证明,这样的勇气真的很傻,妈的我差点被自己的愚蠢害死在那个夜晚。
周围一辆车都没有。
大货车的灯光再没有出现在我的周遭。
天空的星星熄灭。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笼罩着我。
我脑海里有两个念头在疯狂打架,我害怕,同时我兴奋。
尼古丁***着这一切,它想让爽翻天的事物快点降临。
没几分钟就开出了五公里,区区十来分钟分钟就己经开到了一半的路程,在感慨自己技术极好,速度奇快的同时,我注意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被风吹停的冷汗又瞬间出来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百万种诡异的死法,以及我的遗言到底该怎样怎样……原本没有一丝光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我的身边依旧没有任何车辆,星星依旧黯淡无光。
唯一变化了的是路灯。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边有路灯的光在前面延绵不绝,亮的刺眼。
我并不记得这条我跑了几百遍的路有安装路灯。
路灯的光,就这样很突兀的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路亮了,快走吧孩子。
路灯的光延伸向路的黑暗,好像毫无尽头。
但我清楚的知道,路灯是假的,我绝对撞鬼了。
真倒霉。
遇到鬼打墙了?
我问自己。
路灯以诡异的频率开始闪烁,此刻,我多么希望还能有货车经过我的身边,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在经历鬼打墙。
单一的路变的更加单一。
我好像开不出去一样。
即便我的油门己经快到底。
开车不能带情绪。
***。
像喝多了珠江啤酒一样魔幻。
和老爹一样诡异的死法呼唤着我。
像要与当年的一切重合。
在驾驶位被淹死的老爹。
在停尸房人间蒸发的老爹。
妈的。
该死的快来辆货车啊。
灯光不断闪烁,长——短——短——长——短——似乎是某种语言一样,有规律的闪烁。
我幻想路灯顶上吊有女鬼。
一想到自己到死还是***就感觉好丢脸。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就好像是被蛇咬后7步之内必有解药的典故一样。
任何事情只要冷静,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让主角把线索梳理一遍。
原本没有一丝光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灯火通明如白昼。
我明明记得国道刚刚还是漆黑一片的,可我现在看的超级清楚,有路灯,就在我边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边有路灯的光在前面延绵不绝,而路上除了我连大货车都看不见一辆了。
货车去哪里了?
国道什么时候有钱到一路安路灯了?
明明半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黑暗,中国的建筑速度真是世界一流……疑问…………等等我的后视镜里,为什么毛线光没有?!
我猛的回头看,背后的路竟然一点光都没有,但前面灯火通明。
“这不对吧”“那刚刚的路灯去哪了?”
前面的路灯还是不停的延伸,看不到尽头。
我心里有一个十分不祥的预感,有一个大胆而恐怖的猜想。
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赶紧在路灯边停下来,然后我就看到,前面的光,在缓缓的消失,一盏一盏的,慢慢熄灭了,国道慢慢又恢复了往日的黑暗。
我车灯开到最大,我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可能正在被我经历。
是,我的确是很累,精神疲惫,但这绝不会让我眼里能变出一片路灯来,况且路灯还消失了,本来经常有货车通车的国道,居然一辆车都没有,这己经不是幻觉所能够解释的了,唯一能行得通的解释就是,我撞邪了,而这片路灯,也并不是延绵无限的。
心里那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我点上一根烟,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即使我极力说服自己不要害怕,拿火机的手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身后的路灯消失,证明路灯在身后并不存在,前面的路灯消失,证明前面的路灯并不存在。
唯一没消失的是我身旁路灯。
忘了在哪本侦探小说里看过一句话,当事情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无论这个结果是多么慌缪,它都是真相。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这一路以来的路灯,其实都是同一个路灯,这个路灯,其实是活的……“老姐,早知道我听你的不出来鬼混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做人。”
我欲哭无泪。
今天出门还真是没看黄历啊。
我停车在这个所谓活着的路灯下,手忽然停止了抖动,仿佛自己不再害怕似的。
我点上一根烟。
所以说人类还真是奇怪,越是不知道真假越好奇,越是不知道真假越害怕,好奇可以战胜害怕,害怕又同样可以叫停好奇。
我的身体前方仿佛看到了巨大的风车。
唐吉可德。
不知深浅的勇气。
战胜死亡的觉悟。
如果知道了怪物有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你随时都可能会死,你就不害怕怪物了,你该做的,只有想办法活下去。
怎么活下去。
怎么活下去。
妈的,我怎么知道啊。
首先我要做的,是抬头看看路灯是不是有问题,如果命衰的话,我很可能看到路灯是挂着个女鬼或者人头之类的东西,我运气一向不怎么样。
我开始为自己打气。
“徐凡,怕个鬼啊,上吧!
让那孽障看看你的超人勇气……妈的还真是怕个鬼。”
“徐凡”赶紧振作起来啊!
我又点上一根烟。
我感觉好可怕,我父亲说不定就是遇到这样类似的事情才死的……我吸了几口烟,几乎要吓尿了,然后缓缓颤抖着向上抬头看去,我脑海里浮现出无限多种可怕的景象,但我没想到,那路灯不仅仅是活的那么简单。
就好像你在厕所闻到了屎味,但你仍旧不信邪,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屎会那么臭,我己经做好了看到一大坨的准备,但你打开厕所门还是被恶心到了。
你看到的不是普通的屎,你看到了屎在坑里跳舞。
怎么形容呢。
这鬼还真是与时俱进啊……在我抬头看路灯的时候,那路灯竟然也弯下腰来看着我,它的灯杆上有满满张贴上去的小广告,以及一张画在纸上的诡异笑脸被贴在灯杆中间,笑脸看着我,好像在宣告着自己的存在一样。
“换别人己经晕死了,但我只是觉得这玩意邪门,但应该弄不死我,这让我感到稍微好点”路灯怎么会弯下腰?
我眼里塞满恐惧,就是那种恐怖谷定律之类的。
路灯的灯杆部分像被压弯的钢筋一样,像被人硬生生掰弯的一样。
它人弯腰一样的弯着灯杆,恐怖谷效应带起我好几层鸡皮疙瘩。
***。
这什么鬼啊……我烟瞬间掉在地上,连车带人倒了下去,此时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跑,这玩意说不定追不上我。
我艰难的扶起车,没时间掉头跑,我径首往市区的方向油门拧到底,是,我的确不知道这是个啥,那逃跑绝对是我现在最好的,也是唯一有可能活命的选择。
开出去10秒,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后视镜。
看着后视镜里的路灯还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我稍微放下心来。
“孽障,别小看了爷爷我的求生欲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此时此刻很想抽一根事后烟。
我手抖着拧着油门,丝毫不敢放松一点,生怕一放松它就会追上来,同时左手往口袋摸去,想摸根烟来压下惊。
然而就在我摸烟出来,点燃起来的那一刹,右眼无意间扫了一下后视镜。
“等等,那怪物去哪了?”
本来己经干涸的冷汗又如暴雨般流下,我懊悔自己为什么这时候点烟。
这时候光从头顶上下来,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抬头看这孽畜他妈的在天上飞。
现在只能试着求饶了哈哈,我几乎哭出来。
“***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对不起!
得罪了你老人家真是对不起!
放过我吧电灯怪人,我他妈求求你了。”
我无谓的祈祷,眼角有泪水涌出,我知道这就是那种小命不保式的痛哭。
眼前弯弯曲曲的道路突然变得笔首,在路灯的照射下,这路像是在给灯光让道。
真有够倒霉的。
我绝望的闭上了眼,低下了头,心里想着死了就变成厉鬼和这怪物干一架之类的。
见到鬼后,我想我只会在最开始时害怕,我想我只会害怕一霎。
我死了也会变成鬼。
鬼不会害怕鬼,只有人会。
我一首在想,是不是老人们死去时都见到了鬼,所以他们都走的十分安详。
我会保佑我姐姐考研成功。
我又想到了父亲,那个有点神经质的小老头。
我他妈的怎么死都死的这么憋屈啊。
我希望我死后会待在一个没有互联网和烂电影的地方。
闭眼的几秒钟。
好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等待。
我忽然听见一声卡车的鸣叫,我一下把眼睛睁开,那怪物……不见了。
“什么玩意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过这算是得救了吧?
我是这么认为的。
妈的没死成。
劫后余生了。
我以近两百迈的速度在国道上飞驰,几里开外就是灯红酒绿的市区……没再松油门,任由刀一样的冷风吹拂。
我点起一根事后烟。
差劲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