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谢谢。”周景行从围墙那头翻了过来，牵着宁奶奶的另一只手，扭头看向杨光。
“谢屁，这老太婆得的什么病？”杨光问道。
“阿尔茨海默病。”
“嗯。”
“老太婆以前当老师的？”
“嗯。”
一阵沉默后，周景行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杨光扭头看着他的侧脸，看不出来他是什么表情，杨光啧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他妈就出来撒泼尿，结果迷路了，谁他妈是为了这个老太婆。”
“卫生间一楼二楼都有。”
杨光用声音提高自己的可信度：“我他妈就眼瞎没看到不行啊！”
“嗯。”周景行忍不住笑出声。
“笑屁啊，你小子找死是不是！”杨光挥动拳头***，周景行偏过头，灯光下周景行的眼睛亮的像星星一样，嘴角噙着还没消散的一抹笑。
“哥，真的谢谢你。”
杨光入迷地看了几秒，猛的回头，***了……
三个人一起到家，周景行想把宁奶奶带到自己家里睡一晚上，结果宁奶奶死活不愿意，抱着木门一步不肯挪动。
“哥，你去我家睡吧，我留在这，不然我不放心宁奶奶。”周景行扶着神志不清的宁奶奶，动作轻柔地把她从门上拉下来。
“嗯，累死老子了。”杨光转身就要走，结果胳膊被拉住，他回头一看，发现是周景行。
“你小子干嘛？”杨光皱了皱眉头，眼神落在周景行拽着他胳膊的小臂上。
周景行松开手，摸了摸杨光的额头，杨光操了一声偏头躲过，突然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
周景行凑近，双手捧起杨光的脸，皱了皱眉头。
杨光只感觉气血上涌，整个脸很热，他想跑却被周景行固定住，想跑也跑不掉。
“***松……”
周景行把额头贴在杨光额头上，贴了一会儿松开说道：“好烫，哥，你还在发烧。”
“要你管，老子是个烧水壶就喜欢发烧，松开你的爪子！”杨光用手把周景行的手扯了下来，转身就想落荒而逃，却又被人抓住胳膊。
“***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松……”杨光话还没说完，看到抓着他的人不是周景行，而是宁奶奶，又是出奇大的手劲，杨光想不明白那么瘦弱的老人力气怎么那么大。
“老太婆，你干嘛？想挨揍是不是？”杨光用另一只手挥动拳头。
宁奶奶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拍了拍杨光的背，说道：“大孙子，吃点饭再走。”
“我他妈不……”
“咕噜噜——”
一整天没吃饭，杨光的肚子这时不争气地响了，杨光红着脸留在了宁奶奶家里。
周景行替宁奶奶把烤火的炉子点燃，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就暖和起来，宁奶奶在厨房咕噜咕噜地煮饺子。
周景行给杨光递来水和药，盯着他吃完后，拿了个毯子给他，就去厨房帮宁奶奶做饭。
宁奶奶家里小，虽然小但什么东西都挺齐全，坐在客厅扭头就能看见厨房。
电视机里放着小品，脚边燃着温暖的炉子，身后饭菜飘香，杨光觉得身上暖暖的，全身心地放松，不一会儿就歪着脑袋睡着了。
“哥，起来吃饭了。”周景行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响起，可杨光想了好久才听懂什么意思，头痛欲裂，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到身边摆了一个折叠桌，上面放着几盘饺子和两个素菜。
“大孙子，醒了？去洗洗手吃饭。”宁奶奶端着一盘小炒肉从厨房出来，和刚刚坐在墙头傻了吧唧的老太太一点都不像。
杨光看着眼前的人，闻着香喷喷的饭菜，听着烧的噼里啪啦的炉子，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做梦，他愣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三个人围着折叠桌吃饭，杨光尝了一个饺子，猪肉玉米的。
“诶嘛，真香。”杨光惊呼。
“宁奶奶的手艺很好的。”周景行解释道。
“慢点吃，锅里还有。”宁奶奶笑着说道。
“有酒没？”杨光问道。
“没有，没来得及准备。”周景行往宁奶奶碗里夹了一块肉，宁奶奶分别往两个男孩碗里夹菜。
“大过年的连酒都没有。”杨光狠狠地咬了一口饺子，把怨气发泄在可怜的猪肉玉米馅饺子身上。
“我有。”宁奶奶把碗筷一放，起身去卧室翻找，不一会儿拿出来一瓶白酒。
“小酒怡情，大酒伤身，一人一杯，不可贪多。”宁奶奶给每个人倒了一小杯老白干。
“老太婆真抠，”杨光抿了一小口，砸了咂嘴，皱了皱眉，问道，“这酒你放多少年了？”
“这是82年我老伴丧宴上剩下的。”
杨光被呛得咳嗽起来，宁奶奶连忙拍了拍杨光的背，让他慢点吃。
周景行的肩膀抖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阵吵闹后，三人安静地吃了几口饭。
宁奶奶举起酒杯，伸到桌子中间，满脸堆笑，每一条皱纹都染上喜洋洋的气息。
“孙子们，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周景行的脸上漫上微红，微黄的灯光给他的眉眼增添了几分柔情。
“快乐个屁。”杨光举起酒杯，轻轻地碰了碰另外两个酒杯。
杨光再次睁开眼是被门外的吵闹声吵醒的。
“***，哪个***在外面吵。”杨光艰难地从折叠床上抬起头，昨天晚上三个人喝点酒吵吵闹闹就直接在宁奶奶家里睡了。
“妈，你开门，我来接你回去。”外面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柔柔弱弱，中气不足。
“妈。你听见没。”
“吵死了！外面的***闭嘴！”杨光吼了一嗓子，外面的人停止拍打大门，紧接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妈？里面来客人了？”外面的男子听到杨光的吼叫，有些疑惑。
正在厨房做早饭的宁奶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依旧继续淘米洗菜。
周景行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青菜，擦干手走出里屋，把院门打开，看着外面的中年男人，张嘴叫了声：“郭叔。”
“嗯。”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阔步穿过小院从门外撩开门帘走进里屋，带来了阵阵凉意。
睡在客厅折叠床上的杨光把头闷在被窝里，声音闷闷地说：“***赶紧把门关上，冻死老子了。”
中年男人看着客厅躺着一个人，有些吃惊，张着嘴指了指床上的杨光，回头看了看紧跟在身后的周景行，问道：“哪家的？”
周景行刚好撩开帘子进屋，他挑了挑眉，回答道：“国家的。”
“啊？啥意思，”那男人又压低声音问道，“是个孤儿？”突然又像忌讳什么似的没再问下去，转身走进厨房。
周景行毫无反应也没多说，紧跟着进了厨房，继续清洗刚才的青菜。
“妈，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也不说一声就跑了，害得我们找了大半夜，调监控才猜到你可能回羊城了，连忙赶回来，幸好你没事，你要是出什么事，你让我这个做儿子的该怎么办。”那男人围着宁奶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厨房里，三个人拥挤，宁奶奶一个转身就碰到了那男人，但宁奶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把男人推远点，继续干手里的活。
杨光的美梦都被他打断了，掀开被子，眼睛一睁，冲着厨房里的人高声骂道：“有话滚出去说，有屁滚出去放。”
里面的男人明显被这行为惹怒了，扶了扶眼镜，眉头紧锁，把半个身子探出厨房厉声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用嘴说话呀，你没长眼睛啊，看不见啊。”杨光又把头闷进被窝，随后把手伸出被子束了个中指，嫌冷不一会儿就收回去了。
“罢了，不跟小孩计较。”那男人的手捏成拳头，整个人又缩回厨房。
“妈，你今天收拾收拾回家吧，这老家哪有城里住着舒服方便，你说对不对啊？”那男人想帮忙切菜，宁奶奶提着菜刀咚的一声剁进菜板里，男人收回手脸色很难看。
“妈，明明在家里可想你了，整天哭着闹着要找奶奶，你就跟我回去，成不成？再说趁着你还清醒，我们赶紧把事办了，明明的以后也有了保障，你说是不是？”男人搓了搓手，立在一旁看着宁奶奶的表情。
周景行拿着洗干净的青菜，从二人中间挤了进来。
“郭叔，让让。”
那男人后退几步，周景行整个人就把刚才他的位置占领了。
“景行，粥里少放点盐，大孙子吃清淡点好得快。”宁奶奶嘱咐道。
周景行一边切青菜，一边笑着点了点头。
“妈，你听到没啊？咱们就一普通人家，帮助贫困山区的学校的事还轮不到咱们头上，再说了，就你那点钱能给那些学校买几张课桌啊，人家根本瞧不上。你把钱用在明明身上，才能把这笔钱的价值发挥到最大啊，顾好了咱们的小家，才能顾大家嘛。”男人说得唾沫星子满天飞，结果被宁奶奶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你谁啊？”宁奶奶把手里的活一扔，抬眼看着男人问道。
男人看到宁奶奶眼底的疏远和陌生，一时间以为她又犯病了，有些失望。
“我是你的亲儿子，子逸，郭子逸。看来今天来的不是时候，那行，下次再来看你，妈，我就不在这吃了，抽根烟我就走了。”郭子逸难掩失望，自他妈患病以来，他一遍又一遍地跟他妈自我介绍。从厨房出来后，他瘫坐在沙发上，默默地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
杨光闻到烟味，神经一抽一抽地跳动，他揉了揉太阳穴，从被窝里探出头，骂道：“你没家啊，非要挤在别人家抽烟，滚出去抽行不行，这里都是老人小孩，***有没有素质啊。”
“这就是我家！什么别人家，我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你小子才来几天啊？”郭子逸劝说宁奶奶没成功再加上大过年的一堆烦心事，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平日里基本的儒雅全都烧没了。
“你家？”杨光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奶奶可不认识你，请你带着你的烟立刻，马上，滚出我奶奶家。”
“我妈只是暂时不记得了，户口本上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她是我妈，这里是我家。”郭子逸用手指头不停地点着沙发扶手。
“既然户口本记得谁是你妈，哪是你家，那你跟户口本过呗，烦我奶奶干什么，我奶奶又不记得谁是你妈，哪是你家，扯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杨光一手撑着头，斜着眼睛，那嘲讽的眼神像是一把无形的刀，狠狠地剜了郭子逸一道。
一阵手机***打断了两个人的剑拔弩张，郭子逸嗯嗯好好，说了几分钟后挂断了，然后指着杨光说道：“你这小子真是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要不是大过年的事情多，没时间，我肯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说罢，郭子逸想找烟灰缸灭烟，什么也没找到，只好夹着正在燃烧的香烟打声招呼出门了。
“慢走，不送，这里没人留你吃饭。”杨光盯着郭子逸的背影若有所思，吵了一架后，也没什么心情继续睡觉，杨光穿好衣服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昨晚吃了药精神好多了，脑袋不痛，嗓子有点疼，但清清爽爽舒服极了。
杨光斜靠在厨房门边，问道：“刚那你儿子？”
宁奶奶倒了一杯温水塞给杨光说道：“清早起来一杯水，身体健康最重要。”
“问你话呢？”杨光喝了一口水，又问道。
宁奶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继续飞快地切菜，土豆丝粗细均匀地摆放在菜板上，她淡淡地回答道：“不是。”
“哦。”杨光没注意到宁奶奶的情绪，一口气把温水喝完后，他听到外面咚咚咚的声音，见厨房里没有周景行的身影，小声嘀咕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出去的？”
杨光放下杯子，撩开帘子，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像是刀子直剜他的脸颊。
小院里的周景行像是不怕冷，把羽绒服脱了，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卫衣。他提着斧头，挺起胸膛高高扬起，随后整个身体蜷缩成虾米，毫不犹豫将斧头重重落下，地上粗壮的木头啪的一声被劈成两半。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周景行身边的木柴越堆越多，杨光觉得滑稽极了，就算周景行长了一张俊脸，可是配上这样的动作一点都不和谐美观。
“哎，小子，你多大了？”杨光隔着半个院子问道。
周景行背对着杨光，没有发现杨光已经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他闻声回头看过来，目光在杨光单薄的身上定了定，紧锁着眉头，问道：“哥，你怎么***衣服就出来了？”
乡村早晨的阳光纯净灿烂，金光勾勒出周景行修长的身姿，谈吐间白雾缭绕在唇齿间，冻红的双颊和灿若明星的双眼让杨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头。
“你不也没穿，管那么多干嘛？问你话呢。”杨光不耐烦地说道。
“18了，”周景行放下斧头走过来，把自己放在凳子上的羽绒服递给杨光，言语中带着些许命令的口气，“穿上，我不冷。”
“***，你哪个眼睛看到我能穿下小孩的衣服。”杨光拍了拍胸膛，站在台阶上俯视周景行。
周景行竟然噗嗤一笑，直接把衣服塞在杨光怀里，一脸真诚地说道：“哥，可我觉得你没比我高大多少啊？”
杨光被这句话和周景行脸上的表情彻底激怒了，一把扯过羽绒服，恶狠狠地说道：“你小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小心等会儿伤了你的自尊心，你可别跑到妈妈怀里哭啊！”
他撑开羽绒服，唰的一下，极为顺畅地套在身上，里面还很宽松，羽绒服的下摆浅浅地遮住他的臀部，他好像记得周景行穿的时候下摆应该在臀部往上吧，他妈的，怎么这么大。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太紧了。”
“嗯，确实有点紧，”周景行压着嘴角，伸手帮杨光拉上拉链，“哥，勉强穿一下，我看你来应该没带什么衣服，就先穿我的吧，我还有衣服。”
周景行的手拉到最顶端的时候，若有若无地擦过杨光的下巴，冰凉的触感激得杨光缩了一下脖子。
“你小子想勒死老子我啊！”杨光一把把拉链拉到胸膛，露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
周景行眼睛在那段部位停了许久，目光沉了沉，很快就恢复，抬起薄薄的眼皮，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哥，你就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