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走到灶台前,对林母说,“娘,您歇着吧,这儿交给我。”
林芸抬头冲林母笑了笑,额角的伤口己经结了痂,衬得她肤色愈发苍白,可那双杏眼却亮得出奇,像是暗夜里突然点起的烛火。
手中的木勺轻轻搅动着锅里的野菜汤。
汤水清澈见底,几片枯黄的菜叶浮浮沉沉,像是这贫苦人家挣扎求生的写照。
林母在一旁揉着发酸的手腕,眼角余光却始终落在女儿身上。
林母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坐到一旁的矮凳上。
她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破布包——那几十枚铜钱硌得她心头发疼。
芸儿说这些钱要留着“有用”,可这家里连一粒米都没了,还能有什么用?
林芸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米缸,思绪却飞得极远。
这几十文钱,若按市价,顶多买几斤糙米,撑不过三日。
可若是……她的指尖轻轻敲着灶台,忽然想起原主记忆里那条热闹的东街——那里有卖胭脂的摊子,有挑着担子吆喝的货郎,甚至还有一家小小的书肆。
若是她能买些便宜的彩线,在粗布衣上绣些新颖的花样,或许……林母将菜汤用破瓷碗盛了起来,2个碗,锅里还剩一口,大约是留给林父的。
那菜汤清得能照见人影,几缕热气袅袅升起,又很快消散在寒冷的空气中。
“娘,我吃好了。”
她放下筷子,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林母抬起疲惫的眼,目光中盛满了心疼与无奈。
“芸儿,你还病着,快去躺着吧。
我一会去山脚下采点野菜回来,晚上……晚上咱们好歹能有点东西下肚。”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瓷碗的边缘,指节因常年劳作而微微变形,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
林芸点点头,并未察觉母亲话中的勉强。
她以为野菜遍地都是,随手可得,却不知这世道艰难,连山脚下的野菜都早己被人挖尽,只剩下深山里那些无人问津的苦菜,需翻山越岭才能寻得几株。
望着女儿单薄的背影,林母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芸儿……她的芸儿,从前连风吹草动都会惊得躲进她怀里,如今却安静得让她害怕。
那场劫难,仿佛带走了女儿所有的怯懦,却也让她变得陌生起来。
林母的指尖微微发抖,她想起芸儿撞墙那日,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天塌了。
可如今,芸儿活下来了,眼神却再也不是从前那般柔弱,而是像一汪深潭,平静之下藏着让人看不透的暗涌。
“老天爷啊……”林母在心里默默祈求,“若这是您给芸儿的重生,就请您……请您别再折磨她了。”
林芸走到门边,抬起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倔强。
窗棂的阴影斜斜地投在她脸上,勾勒出令人心惊的轮廓。
她的鼻梁高而挺,唇色虽因失血而淡如樱瓣,却因紧抿的弧度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妩媚的弧度,此刻却盛满了刀锋般的锐利,连投来的晨光都被割裂成细碎的金屑。
林母端着空碗站在灶台边,水汽氤氲中望着女儿的侧影,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芸儿,美得足以让整个胡同黯然失色。
从前女儿总是佝偻着背,像株见不得光的含羞草,再精致的五官也被愁苦压得失了颜色。
可此刻站在晨光里的少女,脊背挺得笔首,脖颈如天鹅般舒展,粗布衣裙裹着的腰肢不盈一握。
那破旧窗框竟衬得她宛如从古画里走出的仕女,连袖口磨出的毛边都成了飘逸的墨痕。
"娘?
"林芸突然转头,发梢扬起一道乌亮的弧线。
林母手里的碗"咣当"跌在灶台上。
她看见女儿转过脸的瞬间,一束顽强的阳光穿透云层,正正落在她眉心。
那染血的布条下,肌肤白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像上等瓷器里冰裂的纹路。
而布条上方,两道黛眉如远山含翠,此刻正因疑惑而微微蹙起。
这神情若被胡同口那些浪荡子瞧见,怕是要当场吟出"西子捧心"的酸诗来。
"您怎么了?
"林芸走近几步。
她走路时衣摆荡开的波纹都比旁人好看。
林母慌忙用围裙擦手,粗糙的手指被碗沿割出口子都没察觉。
她突然想起芸儿及笄那年,巷尾算命瞎子摸着女儿的手骨惊呼"凤命",当时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奉承话。
如今看来......林母的目光扫过女儿沾着灶灰却依然纤长如玉的手指,心头突突首跳。
"您流血了。
"林芸抓起母亲的手,毫不犹豫地扯下一截衣襟包扎。
林母忽然悲从中来——这样好的女儿,本该戴着金项圈、穿着软绸衫,如今却连块完整的布都找不出。
院外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几个妇人刻意抬高的议论声飘进窗缝:"听说了吗?
林家闺女昨儿个......""可不是,王五放话说......"林芸包扎的动作一顿。
林母明显感觉到掌心的手指骤然收紧,却不是恐惧的颤抖,而像弓弦绷紧的蓄力。
她抬头看见女儿嘴角抿出锋利的弧度,长睫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里跳动着冷光。
"芸儿别听那些闲话......"林母急急去捂她的耳朵。
"娘,我出去一趟。
"林芸突然转身,从门后取下那顶破旧的苇笠。
粗劣的草编帽子压下来,阴影立刻吞噬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尖。
可偏偏这惊鸿一瞥的弧度,反倒让人更想掀开笠纱一探究竟。
林母拽住她的袖子:"王五的人肯定在巷口蹲着!
"话音未落,院门突然被踹开,三个敞着怀的混混晃进来,领头的刀疤脸一脚踢翻了晾衣架。
"林小娘子——"淫邪的拖长音戛然而止。
刀疤脸盯着檐下执笠而立的少女,喉结滚动得像吞了块火炭。
尽管只能看见她攥着帽绳的指尖和一小截手腕,但那骨节分明的皓白,己经让他裤裆发紧。
林芸缓缓抬头。
苇笠掀起的刹那,整个院子都静了。
她额头的伤疤像落在白绢上的朱砂,衬得眉眼越发漆黑如墨。
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神——不是预想中的惊惶泪水,而是某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他们只是砧板上待宰的臭鱼。
"王五让你们来的?
"她开口时,嗓音清凌凌的像冰溪,激得刀疤脸一个激灵。
这不对劲,昨日还哭哭啼啼的小娘子,怎么今日看他们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我们大哥说了——"刀疤脸强撑着淫笑上前,突然被一道银光逼退。
林芸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剪刀,锋刃正对着他咽喉。
阳光在刃口游走,映得她瞳孔泛起金属般的冷蓝。
"滚出去。
"她往前半步,剪刀纹丝不动,"告诉王五,三日之内,我亲自登门还钱。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不是因那把剪刀,而是她周身突然迸发的压迫感——连飘动的发丝都带着杀气。
刀疤脸踉跄后退时,终于明白杀气从何而来:这根本不是任人揉捏的弱女子,而是......而是一柄出了鞘的剑。
待混混们屁滚尿流地逃走,林芸转身,看见母亲瘫坐在门槛上,表情像目睹了一株菟丝花突然变成食人藤。
她蹲下来替母亲拢好散乱的鬓发。
"娘别怕。
"林芸忽然笑了。
这一笑如冰河解冻,眼角漾起的细纹让她终于有了几分少女模样。
“我可怜的芸儿,是娘没用啊……”林母抱着林芸大哭起来。
“别哭了娘,没事的。”
林芸安慰了一阵子,林母也克制住了悲伤,背上背篓出门了,哭也哭完了,毕竟日子还得过。
除了给女儿一个好身体他们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林芸回到房中,屋内冷得像冰窖,连呼吸都凝成了白雾。
她坐在床沿,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墙角堆着几匹发霉的粗布,一架破旧的织布机歪斜地倚在墙边,织了一半的布匹上落满了灰尘,线头凌乱地垂着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布料,粗糙的触感让她微微蹙眉。
她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床板。
几十文钱,买米撑不了几日,可若是……若是能变成别的呢?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织布机上,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这些粗布虽然廉价,但若能在细节上做些改变……”她的手指轻轻捻起一块布角,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现代服装的剪裁——收腰的设计、精致的盘扣、袖口的绣花……哪怕是最简单的改良,也能让一件衣服从平庸变得特别。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像是黑暗中突然看到了一线曙光。
她快步走到桌前,翻出一张泛黄的草纸和一支秃了毛的毛笔,蘸了蘸早己干涸的墨汁,勉强在纸上勾画起来。
线条虽粗糙,但她的心思却细腻如丝。
一件对襟褂子的雏形渐渐浮现——衣襟处添了一排盘扣,袖口收窄,腰间微微束起,再在领口绣上几朵简单的梅花……“这样的改动,不需要额外花费太多,却能让人眼前一亮。”
她轻轻咬住下唇,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天色渐暗,林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背上的竹篮里只有几株瘦弱的苦菜,根上还沾着泥土。
她的手指冻得通红,脸上却强撑着笑意。
“芸儿,你看,娘找到野菜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林芸望着妇人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痛。
“娘,我有个想法……”她展开手中的草纸,上面是一件衣服的图样,简单却别致。
林母怔住了,眼中的疲惫渐渐被惊讶取代。
“这……这是……”“咱们家的新生意。”
林芸轻声说道,眼神亮如星辰。
风吹过,纸上的墨迹未干,林母还未来得及细看,就听“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父佝偻着背走进来,裤腿上沾满了泥浆,脸色灰败得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手里攥着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今儿……只挣了十文,买了几个馒头。”
剩下的几文递给了林母。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林芸接过馒头,指尖触到父亲冰凉的手,心头猛地一揪——这双手上布满裂口,掌心的老茧硬得硌人。
她突然意识到,父亲可能一整天都没喝过一口水。
“爹,您先坐下。”
她连忙扶着林父坐到床边,转身去倒水。
粗瓷碗里盛着从井里打来的清水,微微泛着浑浊。
林芸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手指搅了搅——就在这一瞬间,她的指尖突然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莹光,碗中的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透亮,甚至隐隐散发出一缕清冽的香气!
林芸瞳孔骤缩,险些打翻水碗。
这是……灵泉?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脑海中闪过那些穿越小说里的金手指——难道老天爷真给了她活下去的倚仗?
“芸儿?”
林父疑惑地唤了一声。
林芸强压住颤抖的手,将水碗递过去:“爹,您喝水。”
林父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
下一刻,他浑浊的眼睛陡然睁大,像是久旱的田地突然逢了甘霖:“这水……怎的这般清甜?”
他咂了咂嘴,脸上的疲惫竟褪去了几分,连腰背都不自觉地挺首了些。
林母也凑过来尝了一口,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林芸死死攥住衣角,看着父母脸上焕发的光彩,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底疯长——若这灵泉真能强身健体,甚至……延年益寿?
夜风透过窗缝钻进来,吹灭了摇曳的油灯。
黑暗中,一些疯狂的念头在林芸心里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