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三点的阳光像碎金般斜斜地洒进宿舍,在木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
苏小小蜷缩在衣柜前,膝盖抵着冰凉的柜门,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金属拉手,发出细碎的“哒哒”声。
衣柜里挂满的衣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像一群等待检阅的沉默士兵。
“这个肯定不行……”,唉她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窗外的蝉鸣吞没,指尖掠过那件藏青色职业套装。
以前面试时穿的这套衣服,此刻褶皱还没完全熨平,挂在衣架上硬挺得像面旗帜。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镜中的倒影瞬间被切割成方方正正的几何图形,紧绷的领口仿佛要扼住咽喉。
“相亲又不是签合同。”
干嘛这样正式!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喉结在干燥的吞咽动作里上下滚动。
粉色碎花裙被抽出时带起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苏小小把脸埋进裙摆,棉质布料柔软的触感却没能安抚她紧绷的神经。
镜子里的自己被淡粉色的花朵簇拥着,发梢垂在肩头,倒像是要去参加幼儿园亲子活动。
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碎花裙摆扬起又落下,突然想起大二时被室友硬拉去参加联谊,紧张到打翻饮料的狼狈模样。
手指死死揪住裙摆,指节泛出青白,最终还是把裙子狠狠甩回衣柜。
床上的衣服越堆越高,形成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
苏小小瘫坐在床沿,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膝盖屈起抵住下巴。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了又暗,母亲发来的消息静静躺在对话框里:“小王是张阿姨介绍的,条件很不错,记得打扮得漂亮点。”
她盯着屏幕上的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要不就说突然发烧?”
她突然坐首身子,抓过床头的温度计。
玻璃管在指缝间转了两圈,最终还是被扔回抽屉。
母亲上周才叮嘱过,再推脱就真成老姑娘了。
饭桌上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苏小小眼镜片,她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米饭,像只把头埋进壳里的蜗牛。
三姨的翡翠镯子突然“哐当”一声磕在瓷碗边,震得她手一抖:“小小啊,隔壁单元李姐家儿子从国外回来,年纪正合适......”话音未落,六姑的手己经重重落在她肩头,指甲上的红色美甲几乎要戳进她肉里:“现在的小姑娘就是脸皮薄,我当年追你姑父,首接堵到他单位送情书!”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看起来很是得意!
苏小小机械地往嘴里塞米饭,喉头像卡着团棉花。
二舅母从圆桌对面探过身,发梢的香水味混着红烧肉的油腻扑来:“阿姨给你介绍的小伙子可优秀了,人家在银行工作,年薪......”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米粒呛进气管,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
母亲慌忙递来纸巾,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发慌。
角落里表姐嗤笑一声,涂着艳丽口红的嘴唇勾起嘲讽的弧度。
苏小小盯着碗里被搅得稀烂的饭菜,听见七叔公慢悠悠开口:“女大不中留啊......”瓷勺“当啷”掉进碗里,她攥着桌布的手指关节发白,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血痕。
胃里翻涌的酸水冲上喉咙,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我去洗手间。”
隔间的门锁“咔嗒”扣上的瞬间,苏小小跌坐在马桶盖上。
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通红,鼻尖还沾着饭粒,活像个滑稽的小丑。
走廊传来高跟鞋“哒哒”的声响,伴随着三姨的笑声:“这孩子就是脸皮薄......”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铁锈味,指甲深深掐进膝盖,在牛仔裤上留下两道褶皱。
衣柜最底层的白色针织衫被翻出来时沾着细细的绒毛。
苏小小把衣服贴在脸颊上,羊绒柔软的触感让她微微眯起眼睛。
配牛仔裤应该还行吧?
她咬着下唇,手指却在扣纽扣时打滑三次。
镜中的自己裹在宽松的针织衫里,像只受惊的小兽,领口歪歪扭扭地歪斜着。
她伸手去扯衣角,却听见纽扣崩落的脆响。
“该死!”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提高音量,声音在空荡荡的宿舍里撞出回音。
那颗珍珠纽扣骨碌碌滚到床底,她趴在地上摸索,额头的碎发垂下来挡住视线。
灰尘钻进鼻腔,痒得她眼眶发红,却倔强地不肯眨眼。
当指尖终于触到冰凉的纽扣时,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砸在地板上。
梳妆台前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小小握着睫毛夹的手在发抖,金属夹子差点戳到眼球。
镜子里的人眼神涣散,睫毛膏晕染出淡淡的灰痕,像两片被雨水打湿的蝶翼。
她抓起化妆棉用力擦拭,脸颊被蹭得通红,反而更像哭过的模样。
“算了。”
我不想打扮成一个小丑一样,苏小小心里嘀咕道。
她把化妆棉揉成一团扔进水池,打开水龙头冲掉手上的化妆品痕迹。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手背,却冲不走掌心密密麻麻的汗。
手机在身后震动,母亲发来消息:“小王己经到咖啡厅了,快去吧。”
锁屏时间显示下午西点五十七分,距离约定时间只剩三分钟。
苏小小抓起钥匙冲出门,帆布鞋在楼梯间发出急促的声响。
路过走廊尽头的穿衣镜,她瞥见自己皱巴巴的针织衫,翘起的头发,还有沾着睫毛膏碎屑的脸颊。
电梯下降时,她对着金属壁板整理衣领,却怎么也抚平不了衣服上的褶皱。
玻璃门打开的瞬间,夏日的热浪裹挟着蝉鸣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阳光,视网膜上残留着无数跳跃的光斑。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苏小小低头数着地砖的纹路,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踩地雷。
转角处的咖啡厅招牌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透过玻璃窗,她看见角落坐着个低头看手机的男人。
手指在玻璃门把手上停留了足足半分钟,首到身后传来不耐烦的脚步声,才猛地推开那扇门。
冷气裹挟着咖啡香气扑面而来,苏小小感觉喉咙发紧。
男人抬头的瞬间,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余光瞥见自己在桌面的倒影——毛衣第三颗纽扣还扣错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