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的球鞋踩碎急诊大厅积水时，不锈钢座椅上的反光刺得他瞳孔骤缩。
怀里的夕月像块滚烫的炭，隔着浸透的连帽卫衣灼烧他胸口。
挂号台护士的指甲敲在键盘上，哒哒声混着雨幕砸玻璃的噪响，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体温计。”
护士从亚克力挡板后推出根水银柱，镶钻美甲划过他递医保卡的手背，“孩子妈呢？”
他喉结滚了滚，卫衣领口滴下的水在台面洇开深色圆斑。
身后排队的老太突然拽紧孙子的手后退半步，塑料凳腿摩擦地砖发出锐响。
“39度8！”
护士猛地站起来，输液架上的吊瓶跟着晃，“你这当爹的怎么拖到现在？
孩子都烧抽搐了！”
夕月的小腿在他臂弯里绷成弓形，喉管挤出幼猫似的呜咽。
程野摸向卫衣口袋，湿透的尿不湿包装袋黏在掌心。
三天前在便利店抢购的临期打折货，此刻像块嘲笑他的耻辱印记。
“先让医生……”“保安！”
护士的尖嗓劈开嘈杂。
穿制服的男人堵住通道时，程野闻到他袖口漂白粉混着烟味的气息。
“人贩子都敢来医院了？”
保安的橡胶棍戳上他肩胛，“上周三院刚丢了个男婴，手法跟你一模一样——专挑暴雨天！”
怀里的夕月突然剧烈咳嗽，喷出的热气烫着他脖颈。
程野后退撞上宣传栏，防治流感的海报边角刮破他手背。
血珠渗出来时，他看见玻璃映出自己：胡子拉碴，左脸还粘着夕月凌晨吐的奶渍。
“我手机里有出生证明！”
他单手去掏裤袋，湿透的牛仔裤却像层铁皮箍住大腿。
保安钳住他手腕的瞬间，夕月的连体衣口袋掉出个透明密封袋。
“这什么？”
护士用镊子夹起袋中物。
褪黑素药片和剪成方块的育儿杂志内页在塑封袋里沙沙作响，某页用红笔圈着《婴儿高热应急处理指南》。
急诊室的吸顶灯突然暗了一瞬。
程野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想起七十二小时前苏妍摔门而去的画面。
她香奈儿外套擦过玄关时，甩落的除了离婚协议，还有这本被她批注得密密麻麻的育儿杂志。
“让开！”
白大褂掠过他身侧带起一阵风。
戴口罩的医生伸手探向夕月颈侧，程野下意识缩肘，后脑勺“咚”地撞上消防栓玻璃。
“抽搐超过五分钟了。”
医生的瞳孔在镜片后放大，“准备苯巴比妥！”
程野被保安反剪着胳膊按在墙上时，看见夕月被放进蓝光保温箱。
氧气面罩扣下来的瞬间，女儿左手突然抓住医生听诊器银链——和她在子宫里攥脐带时的B超影像重叠。
“孩子血氧饱和度异常！”
护士的惊呼炸响在走廊。
程野挣开桎梏扑向观察室，额头撞上自动门感应器。
玻璃门缓缓开启时，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呜咽混在医疗仪器的蜂鸣里。
保温箱上的监护仪曲线剧烈波动，夕月的小脚在蓝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
医生扒开她眼皮的手突然顿住：“虹膜边缘有血丝，最近接触过强光刺激吗？”
程野的指甲掐进掌心。
昨夜通宵画外包图时，夕月爬出摇篮抠亮了他的数位板。
冷白屏光里，女儿咯咯笑着拍打2400万像素的屏幕，而他只是用袜子把她拴在桌腿旁。
“怀疑视网膜灼伤，联系眼科会诊！”
消毒水味突然变得腥甜。
程野踉跄扶住墙，摸到卫衣内袋硬物——今早出门前胡乱塞进的《父亲育儿手账》。
皮革封面被雨水泡涨，内页苏妍的字迹晕成血渍般的红：“禁忌：6月龄前避免电子屏（注：程野永远学不会）”。
“患者家属！”
护士追着他冲进安全通道，“缴费单！”
消防门在身后重重合拢。
程野瞪着楼梯间闪烁的应急灯，夕夜哭声突然从楼上传来。
他一步跨三级台阶，却在拐角撞见个蜷缩的身影。
穿病号服的老头攥着儿童识字卡，银发上的雨珠滚进脖领。
程野呼吸停滞——父亲掌心的卡片印着“爸爸”，背面是程野五岁时用蜡笔画的歪扭太阳。
“小野发烧了？”
父亲浑浊的眼珠转动，识字卡尖角戳进程野胳膊，“别告诉你妈，爸带你去打针。”
顶楼婴儿啼哭骤然大作。
程野掰开父亲手指夺回卡片，却在翻转瞬间僵住。
二十年前的蜡笔涂鸦旁，多出一行新鲜墨迹：NL-3307。
暴雨砸碎在通风窗外的防坠网上。
父亲突然嘿嘿笑起来，口水滴在程野手背：“苏老师给的密码……能打开月亮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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