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机械臂卡在净水阀的第三十七分钟，通风管里传来了《两只老虎》的电子音。
生锈的管道震颤着吐出几个变调的音符，惊醒了趴在工具箱上打盹的虎斑猫，这畜生炸着毛蹿上蒸汽管道时，尾巴扫倒了老张头私藏的十年陈威士忌。
“你爹装的弱智程序还没删呢？”
老张头蹲在十米高的蒸汽管道上，用子弹壳当发卡别住秃顶的最后一缕头发。
他军用夹克右臂空荡荡的袖管被蒸汽吹得猎猎作响，像面褪色的战旗。
“要我说就该把这铁胳膊捐给幼儿园，哄孩子比修水泵靠谱。”
机械臂突然竖起中指，液压管“噗嗤”喷了老张头满脸冷却液。
这是林小满十五岁那年偷改的应激程序——当时他刚给机械臂装上从报废机甲拆下来的拟态神经模块。
为这个恶作剧，他被罚洗了整个月的厕所管道，但老张头偷偷往他饭盒里塞机甲润滑油的仇他记到现在。
“您当年那把寡妇制造者不也……”林小满的嘲讽被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
头顶的通风栅栏突然脱落，生锈的铁皮打着旋儿砸在蓄水罐上，迸出婴儿啼哭般的回响。
老张头的老花镜片闪过红光：“辐射值七百五，活见鬼了。”
他腰间的军用盖格计数器正在哼《摇篮曲》，这是当年女儿改装的小把戏——每当辐射超标就会播放儿童歌谣提醒撤离。
阿莱从排污管钻出来时，防护服上粘着几片荧光绿的苔藓，活像只变异的人形萤火虫。
“小满哥！”
少年举起捡到的硅胶奶嘴，奶嘴上印着褪色的兔子图案，“我在B3区发现……”蒸汽管道突然像孕妇的肚皮般诡异地鼓起。
林小满拽着阿莱滚进维修槽的瞬间，两百斤重的老张头居然比他们更快钻进废弃的消毒柜——那曾经是核爆前的微波炉，门框上还贴着“热饭请按3分钟”的标签。
十二条猩红的血藤撞破铁皮墙，带起的风掀翻了整排工具架。
这次藤蔓末端卷着的不是常见的人骨，而是七个袖珍培养舱。
半透明的舱体里漂浮着婴儿形态的金属骨架，电子眼随着蒸汽的节奏闪烁着淡蓝幽光。
“草！”
老张头一枪轰碎最近的培养舱，12号霰弹在舱体表面炸出蛛网状的裂痕。
“地下城那帮孙子连婴儿都改造成探测器了？”
飞溅的营养液突然在半空凝滞，聚合成模糊的全息投影。
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在哼唱《小星星》，她隆起的腹部插满数据线，身后的培养舱矩阵里沉浮着三百个金属胎儿。
每个胎儿胸口都嵌着齿轮状的心脏起搏器，转动的齿尖刮擦玻璃发出摇篮曲的旋律。
“妈妈……”阿莱突然抽搐着跪下，防护面罩内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霜花。
“他们在我的大脑里唱生日歌……”少年后颈的生物芯片接口迸出火星，这是白露上周刚给他换的第三代抗辐射模块。
林小满的机械臂突然不受控地抓向投影。
在指尖触碰虚影的瞬间，父亲的声音突然从液压管里炸开：“小满，关闭第七区通风阀！”
这是核爆当天通讯器里最后的留言，每个字都带着电磁干扰的杂音。
老张头的霰弹枪卡壳了。
他看见女人白大褂上的工牌在投影中晃动——0923-ST-17，和他女儿战死时带的军牌编号完全相同。
三十七年前那个暴雨夜，十七岁的小妍把军牌塞进他手心，转身冲进反应堆控制室的画面突然在视网膜上闪回。
血藤突然集体后撤，像收到某种无声的指令。
某个生锈的机械摇篮从破口处缓缓降下，发条转动的“咔嗒”声与婴儿笑声交织成诡异乐章。
林小满的夜视镜自动对焦，看清摇篮里是台老式磁带录音机，正在循环播放他满月时的哭声——这是父亲生前最珍贵的收藏。
“陷阱。”
白露的医用无人机撞破天窗，螺旋桨削下一片血藤，“那些营养液会诱发假性妊娠反应……”她的警告被突然启动的消防喷淋系统淹没。
淡绿色液体像羊水般淋在众人身上，老张头的迷彩背心突然被顶起夸张的弧度。
“我他妈要宰了那群变态医生！”
老张头试图用皮带勒住隆起的肚子，却摸到某种金属凸起——他的肚脐眼正在渗出齿轮润滑油，工装裤腰带上别着的军用水壶叮当作响，里面晃荡的液体不知何时变成了淡蓝色的胚胎营养液。
阿莱突然发出幼狼般的嘶吼扑向机械摇篮。
少年撕开被血藤割破的衬衣，露出后腰新月形的环形疤痕：“这里！
这些藤蔓是从我的……”他的尖叫被电磁脉冲打断，防护服领口的辐射计量仪炸成碎片。
白露的无人机带着焊枪的高温俯冲而下，在血藤丛中烧出焦黑的通道。
林小满在浓烟中抓住阿莱的脚踝，机械臂弹出的超声波刀精准切断缠住少年的藤蔓。
刀刃接触藤蔓的瞬间，三百个培养舱里的金属婴儿突然集体转向声源，电子眼同步收缩成危险的竖瞳。
“抓稳！”
林小满把昏迷的阿莱甩到背上。
机械臂突然开始播放父亲录制的《小跳蛙》，这是他婴儿期唯一的催眠曲。
血藤在特定频率的声波中痉挛，藤蔓末端的金属婴儿张开嘴，露出微型激光发射器的幽蓝光芒。
老张头趁机滚到控制台前。
他扯开假牙里的微型电脑，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女儿教的摩斯密码。
在气压骤降的瞬间，所有人被倒吸向排污口，白露的防护面罩被气流刮飞，露出后颈闪烁的条形码——HCM-0715的编号在应急灯下泛着血光。
“抓住我！”
林小满的机械臂弹出锚钩钉进混凝土墙。
在撞向过滤网的瞬间，他透过血藤的缝隙看见母体从培养舱矩阵中升起——那是由无数金属婴儿拼接成的巨人，胸腔里跳动着沾满机油的机械胎盘，脐带般的电缆连接着每个培养舱。
阿莱突然在颠簸中苏醒。
少年后背裂开荧光绿的生物纹路，电磁脉冲从他指尖呈波纹状扩散：“滚回你的摇篮去！”
这是血藤的语言，每个音节都带着量子纠缠的震颤。
在他再次昏迷前，耳畔响起自己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那声音正从机械胎盘的扩音器里同步传出。
林小满的机械臂突然自主解体。
零件在空中重组出微型电磁炮，这是父亲生前未完成的设计图。
当炮口亮起时，血藤母体的电子眼虹膜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那是林小满婴儿期的照片，正躺在一个刻着0923-ST-17编号的培养舱里。
老张头的咆哮盖过了电磁炮的充能声：“那是我女儿的军牌！”
他隆起的腹部突然爆开，飞出的却不是内脏，而是沾满粘液的军用反应堆核心——三十七年前本该随第七区一起湮灭的罪证。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