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天未亮透，翰林院庑房的琉璃瓦上已凝了层薄霜。沈墨卿盯着蟠龙铜漏发了半日呆，那水珠坠在青砖的"嗒嗒"声，倒似司礼监掌印太监敲象牙笏板的节奏。昨日呈《请罢矿税疏》时，文华殿藻井上盘着的五爪金龙正被秋阳镀了层金，而今晨当值的小黄门却暗传消息，说陈矩公公的紫毫笔饱蘸朱砂，在疏本上圈了三个滴血似的红圈。
松烟墨在歙砚里凝作冻梨模样，映着窗棂漏进的残月。昨夜那白须老者擎着的《永乐大典》残卷，分明是嘉靖年间雷火烧剩的焦黄纸页。梦里老者喉头滚动着地窖般的回音："文曲星君被贬谪尘世，须得在月晦前寻到午门铜钉..."话音未落，紫禁城角楼忽而传来梆子声，惊得沈墨卿腕上玉螭镇纸险些跌落。这万历二十六年的状元郎，自打拒了国子监祭酒嫁女的姻缘，倒常与这些魑魅魍魉的谶语相伴。
申时三刻，慈庆宫檐角的嘲风兽突然啸起阴风。沈墨卿掖紧云雁补子官袍，腰悬的象牙牌在暮色中泛着幽光。过武英殿西侧门时，一尾玄色宫猫自丹墀窜过，爪尖正挠在那枚生绿锈的门钉上——钉帽錾着的简体"办"字，竟与西什库教堂番僧怀里的十字架一般诡谲。沈墨卿忽记起《牡丹亭》里柳梦梅拾画的情景，指尖触到铜锈的刹那，耳畔似有万千书蠹啃噬典籍的沙沙声。
文华殿后庑的湘妃竹帘簌簌作响，太子朱常洛将《商君书》攥得书脊开裂。这位形销骨立的储君，眼窝深陷似前岁黄河决堤的漩涡："沈先生可知崇文门税监近日新规？运柩出城者，需缴三钱六分的冥路银。"话音未落，窗外"咯噔"坠下个描金风筝，钟馗朱袍上的金粉簌簌剥落，那青面獠牙的小鬼倒与翊坤宫新贡的缅铃纹样如出一辙。
沈墨卿后颈寒毛倒竖，恍若《儒林外史》里范进撞见报帖时的癫狂。翌日朝会未散，通政使司的铜匣已躺着三封弹章。最妙是江西道御史的奏本，竟引《金瓶梅词话》讥他"借古人之骸骨，吹自家之血肉"。慈庆宫送来的茯苓饼还散着沉檀香，屉底***却洇成褐斑——倒是像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