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被推开的瞬间，空调外机嗡鸣骤然加重。
李勇踩着满地键盘敲击声走进来，黑色半袖的后襟洇着汗渍，肩上挎着的帆布包随着步伐晃荡，露出半截显卡包装盒的金属棱角。
“勇哥。”
网管从收银台探出身，银灰色挑染的头发在顶灯下忽明忽暗。
“下午生意咋样？”
李勇顺手将包甩在桌上，国字脸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滚落。
“还行，60台机子开了40多，6个新会员，7个续费的。”
网管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上弹出新的上机订单。
“显卡取来了？”
“在包里，等小李过来装，你先盯着。”
李勇扯松领口，目光扫过角落局促的韩雨辰，随后问道：“那小伙子谁？
怎么穿的这么奇怪？”
话音未落，韩雨辰己经攥着衣角走过来：“您好，您是老板吧？”
李勇挑眉打量眼前晒得黝黑的年轻人，道袍上还沾着些许的灰尘：“嗯，我是李勇，这家店的老板，你有事儿？”
“我来应聘网管。”
韩雨辰喉结滚动，声音却很清亮。
“那你会修电脑吗？
懂网络维护吗？”
李勇从裤兜掏出烟盒，指尖叩了叩盒盖。
“都……不会。”
韩雨辰咬了咬嘴唇。
“我刚从道观下山，没接触过这些。”
“道观？
你是道士？”
李勇夹烟的手顿住，火苗在防风打火机里明明灭灭，“怪不得你穿的这么奇怪呢！”
“算是吧，不过己经还俗了。”
韩雨辰摩挲着袖口褪色的道袍，语气诚恳。
李勇“噗嗤”笑出声，打火机“咔嗒”合上：“兄弟，我们这儿招的是修电脑的网管，可不是画符捉鬼的道士，要不你去隔壁饭店碰碰运气？”
“可我不会炒菜……”韩雨辰慌忙摆手，晒得发红的耳垂微微发烫。
“不是让你当厨子。”
李勇弹了弹烟灰，“去当服务生，给客人端茶上菜。”
“端盘子？”
韩雨辰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道观里托着供盘的场景，“就……只做这个？”
“对，比摆弄网线简单多了。”
李勇将香烟放回烟盒，抬头时眼底多了几分笑意：“收拾桌子、添茶倒水，手脚麻利就行。”
“明白了！”
韩雨辰眼睛一亮，抬手就要作揖，半空中又僵住换成鞠躬，“多谢老板指点！”
“客气。”
李勇拍了拍他肩膀，“祝你顺利，小伙子。”
“谢谢老板。”
韩雨辰笑着说道。
韩雨辰走出网咖后，心情明显有些失落，他转头看了看，发现右面有一家面馆儿，于是便走了进去。
暮色裹挟着热浪，韩雨辰推开面馆玻璃门。
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声响，混着厨房里飘出的面香，却没能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柜台后的女人身材偏瘦，正低着头，专注地拨弄着算盘，算珠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面馆里格外清晰。
韩雨辰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木制的地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女人闻声抬起头，目光从账本上移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小伙子，你要吃面吗？”
“哦，不是，我是来应聘的。”
韩雨辰有些局促，双手不自觉地在裤腿上蹭了蹭。
“应聘？”
女人手中的算盘停下了响动，她微微皱眉，语气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不缺人了，你去别处看看吧，这条街还有不少店铺在招人。”
“我就是想应聘服务生，端茶倒水、收拾桌子，什么杂活我都能干。”
韩雨辰急切地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女人听了，轻轻笑出了声，眼中满是无奈：“小伙子，我没跟你开玩笑，店里人手真的够了。
你这么年轻，去其他地方转转，机会多着呢。”
就在这时，后厨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材偏胖的男人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灶台的热气，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他看了看韩雨辰，又看向女人，问道：“怎么了？
出啥事了？”
“这位小兄弟想来应聘。”
女人朝韩雨辰指了指。
“应聘？”
男人摸了摸下巴，目光落在韩雨辰身上，“那小伙子，你啥学历啊？
我们这儿虽然是小本生意，但收银、点单也得会用电脑，最低得是初中毕业。”
韩雨辰的脸色微微发白，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涩：“我……我没上过学，我从小在山里长大，一首在道观里，没机会读书。”
“山里？
道观？”
男人瞪大了眼睛，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你是道士啊？
现在这世道，还有道士下山找工作的？”
“昨天是，今天不是了。”
韩雨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脸上***辣的。
男人止住笑，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惋惜：“不是我不留你，实在是店里有规定，你还是去别处找找吧，隔壁那个网咖，听说在招网管的，不需要文凭，兴许适合你。”
“我就是从那儿来的……”韩雨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男人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那也没办法，我们不能坏了规矩，你再去别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韩雨辰急了，向前一步，声音带着哭腔：“老板，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现在身无分文，没有工作，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在道观里伺候师父，洗衣做饭、打扫庭院，什么活儿都干得好！”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我给你点钱，你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我做生意！”
“我不要钱，我只想有份工作……”韩雨辰还想再说，却被男人打断。
“行了，别废话了！
再不走，我可要叫人赶你了！”
男人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回后厨。
韩雨辰呆立在原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眼眶渐渐发红。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转身，在面馆里众人的目光中，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店门。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韩雨辰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只能去别处碰碰运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