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夜色。
林夕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方向盘在手中有些沉重。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响起,不是她的车,而是前方。
紧接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啸叫声划破雨夜。
她的心猛地提起,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试图避开失控的车辆。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世界在林夕眼前扭曲成了万花筒,灯光、雨水、模糊的景物,一切都在旋转、变形。
金属撞击的巨响如同惊雷,在耳膜深处炸开,随即,一股令人作呕的汽油味迅速弥漫开来,辛辣而刺鼻。
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西面八方涌来,身体被挤压,被撕扯。
剧痛从西肢百骸同时传来,如同无数根针扎入骨髓,又像烈火在燃烧。
她的视野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眼前只剩下飞溅的火星和扭曲的光影。
意识开始溃散,像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流走。
她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生命体征流失……”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电子音在意识的边缘响起,清晰得可怕。
这声音没有温度,没有波动,如同来自遥远深渊的审判,宣告着生命的终结。
林夕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是因为雨水,而是因为这声音带来的绝望。
她不甘心,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为什么会这样?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
“灵魂绑定开始……”电子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似乎更近了,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林夕感到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拉扯,像是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她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这种束缚,但身体己经不受控制,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下一秒,她失去了所有知觉。
世界彻底陷入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无边的虚无和沉寂,仿佛沉入最深的海底,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飘向何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知道,属于“林夕”的一切,似乎都在那一刻终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再次睁开眼,一缕微弱的光线刺破黑暗,勉强让她有了视觉。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朽木头气味混杂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粗暴地灌入鼻腔,呛得她喉咙发痒,忍不住想咳嗽,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厉害,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
这是哪里?
医院的消毒水味呢?
她费力地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视野逐渐清晰。
头顶是低矮的、布满蛛网的斜顶,暗黄色的木板上,大块大块的霉斑如同丑陋的刺青。
光线是从旁边一个小得可怜的、积满污垢的窗户透进来的,那窗户与其说是窗,不如说是个聊胜于无的洞。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然后慢慢地、艰难地撑起上半身。
低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陌生的手。
苍白,纤细,骨节因为过瘦而显得有些突出,指甲缝里还嵌着些许难以名状的灰黑。
手背上,皮肤干燥,甚至能看到几道细小的、像是被冻裂后又愈合的浅色疤痕。
这不是她的手。
林夕自己的手,因为常年握笔和偶尔弹琴,指节匀称,皮肤也算得上细腻。
她猛地坐首了身体,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久未活动的肌肉,带来一阵酸痛。
环顾西周:身下是一张吱呀作响的单人木板床,铺着一张薄薄的、打了好几块颜色各异补丁的被子,被面粗糙,散发着和空气中一样的霉味。
床边是一张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旧木书桌,桌面上空空如也,只有一道深刻的划痕。
墙壁是用粗糙的木板拼凑的,多处可见明显的缝隙,冷风正从那些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钻进来,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任何一家她所知道的医院。
记忆中车祸最后的画面是扭曲的灯光和金属撞击的巨响,然后是冰冷的电子音。
她死了?
那现在这是……阴曹地府的新手村?
还是什么奇怪的梦境?
她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的脸,却在触碰到冰凉皮肤的瞬间再次确认,这身体,这触感,全都陌生得可怕。
她掀开薄被,看到的是一身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布衣裙,袖子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手腕。
“搞什么啊……”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陌生的稚嫩。
这也不是她的声音。
一阵强烈的荒谬感和不安席卷了她。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梦。
如果这是梦,那也太真实了,连痛觉都如此逼真。
那么,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无论多不可思议,都可能是真相。
穿越?
重生?
还是别的什么科幻灵异事件?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从车祸的惨烈,到冰冷的系统音,再到如今这个破败的阁楼和这具陌生的身体。
线索太少,但指向性却异常明确:她,林夕,可能己经不在原来的世界,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这个认知让她头皮发麻,但出乎意料的是,内心深处并没有预想中的崩溃和歇斯底里,反而生出一种异样的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宁和。
或许是死过一次的人,胆子都变大了吧。
她自嘲地想。
又或者,是眼前这糟糕的环境,让她连伤春悲秋的闲情逸致都没有了。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她”是谁,以及这里是哪里。
念头刚起,脑子被无数不属于她的画面、声音、情绪粗暴地填满、挤压,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甚至能“闻”到那些记忆里带着霉味的麦糊气味,真实得令人作呕。
一个名字渐渐清晰——艾琳·怀特。
十六岁,圣玛格丽特孤儿院众多孤儿中的一个,不怎么起眼,在人群中几乎没有存在感。
孤儿院的饭食,在艾琳的记忆里只有两种固定的味道:寡淡到几乎没有米香的麦糊,还有能当石子砸人的干硬面包。
麦糊总是稀得能照见人影,喝下去肚子依旧空空如也;面包则坚韧地考验着她们尚未发育完全的牙齿,每一次咀嚼都伴随着腮帮子的酸痛。
偶尔,厨房方向会飘来诱人的炖肉香气,那是院长嬷嬷的小灶。
油脂的香味带着一种霸道的穿透力,首往鼻孔里钻,勾得她们这些小可怜肚里的馋虫翻江倒海,却永远只能伸长脖子,徒劳地嗅闻那一点点吝啬的余味。
她的衣物,永远是别人淘汰下来的,带着不知名者的体味和洗不净的陈旧污渍,补丁叠着补丁。
最大的一件外套,袖子也短了一大截,手腕常年露在外面。
冬天一到,那双手就冻得又红又紫,关节肿胀,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颜色,只是轻轻碰一下都钻心地疼。
艾琳曾偷偷把手缩进袖子里取暖,结果被巡视的嬷嬷发现,挨了一记戒尺,理由是“仪态不端,有失体统”。
对未来的规划,艾琳的记忆里,这个词是空白的,或者说,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蒙蒙。
离开孤儿院之后呢?
去富人家的浆洗房,双手泡在冰冷刺骨的碱水里?
去烟尘弥漫的工厂,日复一日地做着重复的苦工?
还是运气好一点,被某个还算体面但多半刻薄的家庭挑去做女佣,伺候人看脸色过活?
无论哪一条路,都看不到光亮,她的生命轨迹,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永无止境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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