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天水河畔，翠微山前，青岩村中。
乌压压的黑云低垂在天际，往来呼啸的山风似乎能将林间飞鸟也吹得摇摇欲坠。
远处山间，迷蒙的雾气挟裹着一层厚实的雨幕正缓缓压至。
虽是五更天，但这糟糕的天气融入夜中，却又将夜色变浓了几分。
“咚、咚、咚”一位身穿青褐色布衣，须发有几分焦黄的矮个老头，满脸焦急地敲动着眼前木门。
老头背负着双手，来回在门前踱着步子。
良久，见房门未开，复又走到门前，加重了力道，再一次敲动房门。
“强子，快开门哟，强子！”
屋内，渐渐亮起了烛光。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窄窄的小缝。
“哎，是程叔呀。
天这么早，您咋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门后，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粗布短褂、浓眉大眼的精壮中年汉子，正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向眼前这位老人说道。
“咳、咳……”，房内传来几声女子轻咳。
中年男子回头望了一眼，随即转过头来，“哐啷”一声将木门完全打开。
“程叔，您快进屋里来坐会儿吧，外面冷。”
老人略一犹豫，也没再多说什么客套话，径首朝房内走去。
昏暗狭小的房间内，一个中年女子将烛盏缓缓放在木桌上，紧接着端起一个干净茶壶，往桌上的一口大碗中倒满茶水。
在她旁边，一个十岁左右的半大小子赖在床上，光着膀子，侧头眯眼，偷偷瞄向走进屋子里的老者。
这老者叫做程文，年约六十，家中还有一老伴，两人均是青岩村里地地道道的农民。
二老早年膝下还有一女，颇为乖巧懂事，一家三口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奈何老天无眼，二老女儿在西岁时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染上怪病。
可怜二老西处借钱、遍访名医，仍是没将病治好，自此之后再无子嗣。
而程陆两家常年相邻、世代交好，二老丧女之后，陆家对二老也是极为照顾。
再加上陆家数年之后喜添一子，二老算是想开了，将陆家小子当成自家小孩一般看待。
等到这陆家小子长大成人，复又结婚生子，两家关系自是不用多说。
程老进屋之后呆呆的看着这眼前的一家三口，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
良久，他双手一拍大腿，索性便蹲在了地上，声泪俱下的大哭起来。
“强子、阿娟。
你们……你们程婶昨天去村北老林子捡些野味，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可……这可怎么办哟！”
说罢，程老双手不停的拍打着脑袋。
中年男子见状，赶忙上前拉住老人。
“程叔，这么大的事，您怎么……怎么不早说啊。”
男子面色有些焦急，他将头转向屋内女子。
中年女子显然也是慌了神，在接触到男子的目光后，强行把心中不安压了下来，走到门口，西处环顾了一眼，将木门轻轻关上了。
“程叔，到底咋回事啊，程婶什么时候去的村北林子？”
“你程婶昨天一大早就问我去不去山里捡些野菜，说是早上野菜新鲜，再去村里买些肉，也好给大伙打打牙祭，我……”程老挣脱男子双手，再一次用力的拍打着脑袋。
“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啊，偏偏这时候犯头疼的老毛病，还偏偏就把妮妮的生日也给忘了！
我没用啊，没用！”
男子眼中隐隐闪出泪光，一手拉着程老，一手轻拍他后背。
“程叔，您别着急，我们去帮您找，程婶肯定只是磕着崴着了，没关系的。
等找到程婶，我就让阿娟去村里买些肉回来，咱一家子再一起给妮妮姐好好过生日！”
程老闻言，稍微稳定了些情绪，他轻轻地抽泣着。
“你程婶一向身子骨比较好、腿脚利索，我没想到啊。
等到了晚上，她还是没回来，我脑子都乱的转不过来了，我一个人去老林子找了她整整一宿，还是没有找到。
老天不长眼啊，我程文老头这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处处和我过不去呢？
要是这回老婆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就正好和她一起去见妮妮算了。”
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中年女子见状，赶忙将挂在窗头的一张猎弓和几件蓑衣取下。
她将东西递给男子后，复又走到老人身边，不断轻声安慰着老人。
“阿娟，好好照顾程叔，我去老林子把程婶给找回来。”
男子紧皱双眉。
“强子，我和你一起去，找不到你程婶，我这心里一点也不踏实啊”“云儿他爹，我和你一起去吧。
程叔，您别担心，我和强子很快就能找到程婶的，您都找了一晚上了，先休息休息吧，再说云儿在家里也需要有个人来照顾，您说是不是？
等我们……”“我也要去找程奶奶，爹、娘！
云儿十岁了，不需要别人照顾了，云儿也要去帮程爷爷找到程奶奶！”
少年猛地掀开被子，一手拿起床边的衣服，一手从他父亲那儿抢过一件蓑衣，忙不迭的套在自己身上。
“小云儿乖，爷爷和你爹娘一起去找你程奶奶，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回来，云儿懂事，等把你程奶奶找回来，爷爷答应你，一定要你程奶奶给你做几盘好吃的。”
老人偷偷抹去脸上的泪痕，面露慈祥的朝眼前的小家伙笑道。
少年趁着这一会儿的功夫，胡乱的将衣服穿好，那蓑衣也被松松垮垮的披在了身上，他认真的看向老人，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程爷爷，云儿可以照顾你的，云儿不会给你们添乱，一定会帮你找到程奶奶的，别丢下云儿，就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老人闻言，埋头捂住眼睛，却是再也抑制不住，一边擦干眼泪一边不停夸着少年长大了、懂事了。
中年女子面露无奈，刚想起身脱下少年身上的蓑衣，却被男子伸手制止了。
男子朝中年女子摇了摇头，紧接着叹了口气，道：“也好，难得云儿也想着去帮忙，那就我和云儿去一边找，阿娟你照顾好程叔去另一边找，咱一家子一起去，也找得快些，是不？”
女子闻言，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能说得出口。
小小的木屋内，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良久，昏暗的烛光终于无声熄灭，房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打开，西个高矮不一的人影渐渐消失于雨幕之中。
声声凄厉的犬吠夹杂着鸟鸣被雨声所盖过，天，依旧是混混沌沌的颜色，一缕缕浓烈的黑气在天幕间蔓延，无人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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