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芳丽站在“金缘婚恋”的玻璃门前，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推开。
母亲昨晚在电话里哭得喘不上气：“你要是再不找，我就从医院楼顶跳下去！”
背景音里心电监护仪的“滴滴”声像定时炸弹，逼得她今天请了假，硬着头皮走进这家号称“高端定制”的婚介所。
推门的瞬间，空调冷风裹着香水味扑面而来，前台小姐的笑容像涂了层蜜：“女士有预约吗？”
龚芳丽报出母亲偷偷给她填的会员号，对方眼睛一亮：“龚女士是吧？
Lily老师正在等您。”
Lily是个西十出头的女人，烫着精致的羊毛卷，指甲上的水钻在翻资料时闪闪发亮。
她递来的茶杯镶着金边，杯底印着“真爱无价”的标语。
“龚女士条件很好啊，深户、高管、有房有车……”Lily的视线在资料表上快速滑动，却在“年龄”那一栏微妙地顿了顿，“不过您这个年龄段的优质男士确实稀缺。”
龚芳丽攥紧了包带。
墙上挂着的成功案例照片里，全是二十多岁的女孩挽着中年男人的笑脸，配文“相识三个月喜结良缘”。
Lily顺着她的目光，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有位胡总特别符合您要求，就是年龄稍大些。”
她抽出张照片推过来——男人约莫五十多岁，西装笔挺地站在一栋乡村别墅前，背景里的豪车车牌打了马赛克。
“58岁，但资产雄厚，名下有三家公司。”
Lily的指甲在“年收入800万+”那行字上点了点，“胡总就喜欢您这样的知识女性，说年轻女孩太浮躁。”
龚芳丽盯着照片，男人眼角的皱纹像刀刻般深，领带夹上的钻石晃得她眼睛发疼。
她想起上个月同学聚会，当年宿舍最不起眼的女生如今挽着地产老板的胳膊，席间“不经意”提到刚在马尔代夫买了岛。
Lily见她沉默，又抽出一叠资料：“胡总前妻是病逝的，有个女儿在国外读书，不存在争家产的风险。”
她翻到一页体检报告，血红蛋白、血脂各项指标全用绿色标注，“身体比很多三十岁的都健康。”
龚芳丽突然想起父亲病历上密密麻麻的红色箭头，上周复查时医生摇头说“再不住院随时会心梗”。
“可以先见一面。”
Lily趁热打铁，“明天胡总在华侨城私人会所有个品茶会。”
她手机突然亮起，屏保是自家儿子在国际学校的合影。
龚芳丽瞥见聊天界面最上方置顶的群名“深圳优质单身资源库”，最新消息是：“急招88年以下女会员，有海外学历优先，推荐成功奖双倍佣金。”
离开时前台塞给她一份“新娘养成手册”，最后一页用加粗字体写着：“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
电梯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身后两个年轻女孩正兴奋地比较相亲对象资料：“我这个虽然秃顶，但在腾讯有股票！”
“我那个答应领证就加名！”
回到家，母亲发来微信：“见到合适的人了吗？”
紧接着是张病床边的***——她手上插着留置针，背景里临床老太太的孙子正在喂她吃苹果。
龚芳丽摔了手机，浴室镜子里，她盯着自己松垮的颈纹，突然抓起Lily给的别墅照片。
男人身后的欧式立柱让她想起澳门塔——胡槐汉也曾搂着她在那拍照，后来她才知道，那些“投资项目”全是庞氏骗局。
第二天她鬼使神差去了品茶会。
会所藏在华侨城湿地公园深处，服务员引路时低声提醒：“胡总喜欢安静，您待会儿说话轻些。”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檀香味里混着股药味，胡总正用放大镜看紫砂壶底款，抬头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X光般扫过她全身。
“龚小姐比照片上显年轻。”
他推来杯茶，袖口露出百达翡丽，“我首说吧，这个年纪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难得。”
茶过三巡，胡总突然咳嗽起来，助理慌忙递上药丸。
他摆摆手：“老毛病了，年轻时应酬落下的。”
龚芳丽盯着他吞药时滚动的喉结，想起父亲吃降压药被呛到的样子。
谈话间她得知胡总的“乡村别墅”在惠州，三家公司里两家是空壳。
临走时他拍拍她肩膀：“下周我女儿回国，你们见见？”
掌心温度透过真丝衬衫灼烧皮肤，像签胡槐汉投资合同时盖下的公章。
当晚Lily打来电话：“胡总对您非常满意！”
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声，“不过……他女儿希望未来继母能辞职照顾家庭。”
龚芳丽看着电脑屏幕上半开的并购方案，这是她熬了三个月的心血。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婴儿哭声，Lily尴尬地解释：“我女儿在闹……做这行见得多了，真心劝您抓住机会。”
凌晨两点，龚芳丽翻着婚介所合同，发现条款里藏着“若三年内未成功结婚，会员费不予退还”。
朋友圈突然跳出表妹的动态：九宫格照片里她挺着孕肚站在别墅泳池边，配文“老公说生男孩奖励爱马仕”。
龚芳丽点开Lily下午发的朋友圈——照片里胡总送的果篮摆在办公桌上，文案是“又一位会员找到幸福”，果篮旁露出半张检查单，隐约可见“胃镜活检”字样。
她冲进洗手间干呕，抬头时看见洗漱台上并排的护肤品——抗皱精华和抗癌口服液是一个牌子。
窗外闪过车灯，对面楼新婚夫妻正在阳台上拥吻，女孩的无名指上钻戒亮得像手术刀。
第二天清晨，龚芳丽收到胡总微信：“周末我约了私人医生体检，你一起来？”
附件是某高端医院的链接，首页滚动着“防癌早筛套餐”的广告。
她想起抽屉里还没拆封的乳腺活检预约单，突然笑出了声。
手机同时进来两条消息，母亲问“胡先生怎么样”，猎头说“降薪职位己招到更年轻的人选”。
暴雨又来了，雨滴砸在婚介所送的“新娘手册”上，墨迹晕染开“最佳生育年龄”的图表。
龚芳丽抓起手册扔进碎纸机，齿轮转动声像极了婚礼上表妹切蛋糕的刀叉碰撞。
碎纸堆里，胡总照片上的别墅裂成两半，露出后面复印纸背面的字——那是Lily草拟的下一场相亲安排，男方资料栏写着“62岁，丧偶，求健康女性照料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