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的霓虹在雨幕中碎成光斑,林姝玥第无数次庆幸自己选了防水睫毛膏。
解剖室的福尔马林味还黏在白大褂上,她哼着跑调的《恋爱告急》往地铁站走,帆布包里的法医笔记随着步伐轻晃——里面夹着上周车祸死者的颅骨损伤分析图,此刻却成了她穿越的预兆。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雨夜。
林姝玥在剧痛中听见自己的肋骨断裂声,视网膜上最后闪过的不是走马灯,而是车载导航里跳动的“22:47”。
再睁眼时,她脸朝下趴在一堆发霉的稻草上,鼻腔被陈年血锈与雨水混合的腥气塞满,指尖触到的粗麻布硌得生疼。
“这味儿...比解剖室还刺激。”
她咕哝着翻身,后脑勺撞上木墙,疼得龇牙。
月光从木板缝隙漏进来,在泥地上织成蛛网般的光斑。
借着这点微光,她看见自己的手——虎口处有块月牙形旧疤,正是原主八岁时偷学父亲磨柳叶刀留下的。
记忆如潮水漫来:原主林姝玥,十五岁,己故大理寺仵作林一沐之女,母亲早逝,父女俩挤在朱雀街尾的破落小院。
三天前,父亲“意外”坠井身亡,如今她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却在今夜被卷入离奇命案。
“砰——”柴房门被踹开,冷冽的月光中,一道藏青色身影负手而立。
林姝玥抬眼,正对上一双冷如寒潭的眼睛——眉峰如刀,瞳仁墨黑,眼角那颗泪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腰间獬豸纹玉佩随呼吸轻晃。
“大理寺卿谢砚舟。”
她在心里默念,原主曾在父亲值夜时远远见过这位“冷面阎罗”,传说他断案如神,却也铁面无情。
此刻他扫过她的眼神,比解剖台上的不锈钢镊子还要冰冷。
“林姝玥。”
谢砚舟开口,声线像浸在冰水里的青铜编钟,“刘婆子死于钝器击打,凶器在你柴房,脚印首通后巷。”
他身后捕快举起火把,照亮墙角半块带血的青砖,“人证、物证俱在,你作何解释?”
林姝玥膝盖碾过稻草,指尖触到一枚带毛边的铜钱——开元通宝,边缘磨损严重,至少流通了十年以上。
她垂眸装出慌乱,余光却精准扫过青砖:血渍呈喷溅状,边缘聚集着细小的蝇卵,砖面还粘着几根粗硬的黑发。
“大人看这血渍。”
她突然开口,伸手时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呈暗紫色,有气泡状空泡,分明是凶器挥过时带起的空气所致。
若民女是凶手,为何砖上没有我的指纹?”
谢砚舟挑眉,这是今夜他第一次有表情。
林姝玥趁热打铁,指尖点向砖面:“且血渍边缘有锯齿状纹路,说明凶器并非青砖,而是表面粗糙的铁器,青砖不过是栽赃的幌子。”
“你怎知这些?”
谢砚舟上前半步,沉水香混着雨气扑面而来。
林姝玥注意到他靴底沾着城西特有的红泥,右靴跟磨损更严重——果然如传闻所说是左撇子,难怪验尸时习惯用左手持银针。
“父亲教的。”
她低头,让发丝遮住眼底的精光,“他说‘血会撒谎,伤不会’。
刘婆子指甲缝里有泥,掌心却无挣扎伤,说明她是被一击毙命,根本没机会反抗。”
这话显然超出了古代仵作的认知范围。
谢砚舟盯着她,忽然伸手扯开她腕间红绳——旧疤在火光中泛着淡粉色,像条沉默的小蛇。
“林一沐竟教你这些?”
他喃喃,更像是自言自语。
林姝玥心中警铃大作。
原主记忆里,父亲从不让她靠近验尸房,只说“女子碰这些不吉利”。
此刻必须转移话题!
她突然踉跄着撞向木架,几卷《洗冤集录》轰然落地,露出夹在其中的泛黄纸页——那是张青铜器草图,三足鼎身刻着饕餮纹,右下角写着“贞观十三年邙山出土”。
谢砚舟瞳孔骤缩,弯腰捡起纸页时,玉带銙上的獬豸纹在火光中狰狞如活物。
“这是...你父亲的?”
他声音低沉,指尖抚过饕餮纹的笔触,像是在触碰某种禁忌。
“民女不知。”
林姝玥假装害怕地后退,却在退到门口时瞥见院墙上的新鲜划痕——三道平行的浅痕,间距约两寸,像是某种金属工具刮擦所致。
现代刑侦知识告诉她,这可能是凶手攀爬时留下的。
“大人!”
远处突然传来叫嚷声,一名捕快狂奔而来,“后巷发现可疑男子!
左脚微跛,手里攥着带血的凿子!”
谢砚舟瞬间转身,袍角扫过散落的书卷:“追!”
临走前他回头,目光落在林姝玥攥紧的拳头上——那里藏着她刚才从砖缝里抠出的半片碎发,带着槐树花的香气。
等脚步声消失,林姝玥立刻冲向柴房后墙。
借着月光,她看清划痕的形状:前端尖锐,尾部有弧度,分明是凿子留下的痕迹。
联想到捕快说的“带血凿子”,凶手很可能是个石匠或铜匠,惯用左手,左脚微跛,且身上有槐树花香。
“好个栽赃嫁祸。”
她蹲下身,用指甲刮下墙根的泥土——表层是湿润的黑土,下层却混着细小的铜锈颗粒。
这说明凶手昨夜先在别处作案,今早才来布置现场,故意用青砖和脚印误导视线。
回到房间,她点亮油灯,在铜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原主生着杏眼桃腮,本该是娇憨模样,此刻却因抿紧的嘴角显出几分锐利。
镜中少女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齿:“林姝玥,既来之则安之,不如看看这古代衙门,能不能困住现代法医的手段。”
回忆插叙:五年前,六岁的林姝玥在灶台前偷喝米糊糊,忽闻父亲在柴房低语。
她踮脚扒着门缝,看见烛光中,父亲正对着一柄断刀发呆,刀身刻着奇怪的花纹,刀柄处嵌着半块青铜碎片。
“鼎...不能落在他们手里...”父亲声音沙哑,像是在和空气说话。
此刻,林姝玥从枕头下摸出那柄断刀——刀柄裂缝里果然卡着半片铜锈,与柴房墙根的碎屑如出一辙。
她心跳加速,突然想起穿越前最后一个解剖案例:死者是名文物修复师,颅骨损伤形状竟与这断刀弧度吻合。
“这不可能是巧合。”
她喃喃,将断刀塞进牛皮工具包。
包底触到硬物,掏出一看竟是枚银哨子,哨身刻着“大理寺”字样,尾部系着褪色的红丝带——显然是原主父亲的遗物。
更夫敲过西更时,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林姝玥吹灭油灯,假装熟睡,实则将柳叶刀藏在袖中。
门缝里渗进一线月光,映出个蒙脸黑影,脚尖点地时左膝微屈,正是左脚微跛的特征!
黑影首奔柴房,林姝玥悄悄跟上。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正要撒在青砖上,她突然甩出银哨——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黑影惊惶转身,怀中物件掉落,竟是包着槐树花的香粉!
“抓住他!”
大理寺的灯笼瞬间照亮小院,谢砚舟不知何时出现在墙头,手中长剑泛着冷光。
黑影欲翻墙逃走,却被林姝玥甩出的骨尺击中后心,扑倒在泥地里。
“左撇子,左脚微跛,身上有槐花香。”
林姝玥点亮火把,照向黑影扭曲的脸,“大人看他腰间,是不是少了件东西?”
谢砚舟挑眉,长剑挑开黑影腰间布囊——半枚带血的凿子骨碌碌滚出,刃口还沾着头发,正是柴房砖上的同款。
“好个替罪羊。”
他冷笑,蹲身扯开黑影蒙面巾,“张记铜铺的伙计?
看来有人怕我们查到洛阳来的古董商。”
林姝玥心中一凛。
原主记得,父亲去世前三天,曾有个穿蜀锦的男人来过家里,身上带着沉香与铜锈混合的气味。
此刻谢砚舟提到“洛阳古董商”,难道父亲的死真与青铜器有关?
“带回去审。”
谢砚舟挥手,捕快们押着犯人退下。
他转身时,目光落在林姝玥手中的银哨上:“这是...我师父的哨子。”
“令师是?”
林姝玥装傻,指尖摩挲着哨尾红丝带。
谢砚舟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块碎银,塞进她掌心:“明日辰时来大理寺,做我的临时仵作。”
“为何是我?”
她挑眉,碎银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谢砚舟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的灵魂看穿:“因为你比衙门里那些老仵作更清楚,什么是‘血会撒谎,伤不会’。”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林姝玥坐在门槛上,望着掌心的碎银发呆。
银锭边缘刻着“永徽三年”字样,比原主的年纪还大。
她摸出工具包里的骨尺,尺面上“林一沐”三个字被磨得发亮,背面却刻着串奇怪的数字:“23.17.9”。
“这是...坐标?”
她皱眉,突然想起现代法医常用的颅面复原技术,经度纬度常被用来标记骨骼位置。
难道原主父亲早己将现代解剖学知识融入验尸手法?
远处传来晨钟,林姝玥站起身,拍掉裙摆上的稻草。
铜镜里的少女将银哨系在腰间,红丝带在晨风里轻扬,像面小小的旗帜。
她摸着断刀刀柄,轻声对空气说:“爸,不管你卷入了什么,女儿都会查清楚——用我的方式。”
大理寺偏房谢砚舟盯着桌上的青铜碎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旧疤。
那是十年前,他在洛阳古董街被人划伤的,凶手手中握着的,正是半柄刻着饕餮纹的断刀。
“大人,那丫头果然不简单。”
侍卫李忠低声道,“她验伤时的手法,竟与您师父当年破解‘青铜器毒杀案’时如出一辙。”
谢砚舟沉默,目光投向窗外初升的朝阳。
十年前,师父临终前塞给他半块青铜鼎碎片,说“鼎中藏着能颠覆王朝的秘密”。
如今,林一沐的女儿带着断刀和银哨出现,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
“去查清楚林一沐生前接触的所有古董商,尤其是洛阳来的‘聚珍斋’。”
他将碎片收入密匣,“另外,给那丫头准备套新的仵作工具——她腰间的牛皮包,该换了。”
李忠领命而去,谢砚舟打开卷宗,在“林姝玥”名下写下:“善观细节,胆色过人,验伤手法奇特,与亡师渊源颇深。”
最后一笔落下时,他轻笑一声:“看来,本卿的仵作房,要迎来个有意思的搭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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