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像谁撒了把碎石子。
陈烬猛地睁开眼,一股粉笔灰混着霉味的空气呛进肺里。
黑板上“距高考274天”的红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左臂压着的物理卷子洇开一片汗渍——右上角鲜红的“38”分被血渍般的墨水圈住,像道未结痂的疤。
“陈烬!
梦游呢?”
粉笔头精准砸中他眉心。
物理老师王秃子叉腰站在讲台,唾沫星子横飞,“某些人再考三十分,不如去技校学修车!”
哄笑声中,陈烬指尖掐进掌心。
痛感尖锐地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真回到了2001年9月6日,高三开学考的现场。
前世他就是拿着这张38分的卷子,被钉在年级耻辱榜榜首,首到弟弟陈烁死讯传来才被覆盖。
下课铃炸响时,同桌李强撞他肩膀:“修车工,废品站老王喊你搬冰箱!”
陈烬没应声,目光死死锁在走廊尽头——陈烁正扒着校医室门框,单薄校服下脊骨嶙峋。
前世他此刻只当弟弟着凉,却不知那蓝布口罩下,十二岁少年嘴唇己咬出血。
“烁烁?”
陈烬拨开人群冲过去。
陈烁受惊般缩手,蓝口罩滑落半截,露出颊边几颗透亮水疱。
“别碰!”
校医张姨拍开陈烬的手,面色凝重,“这水疱三天不退,一蹭就破...”陈烬浑身血液冻住。
大疱性表皮松解症——俗称“蝴蝶病”,患者皮肤脆弱如蝶翼。
前世陈烁从手背水疱到全身溃烂只用了三个月,死前连病床棉絮都能刮掉他一层皮。
“得去大医院查。”
张姨压低声音,“怕是...罕见病。”
最后三个字像冰锥捅进陈烬耳膜。
他踉跄后退,撞上走廊光荣榜。
玻璃框里“年级前百”的照片光鲜亮丽,最底下垃圾角贴着开学考后十名:陈烬的名字被红叉覆盖,墨迹淋漓如血。
雨更大了。
陈烬把校服兜头罩住陈烁往家跑。
筒子楼霉味扑面而来,301室门缝下塞着三张缴费单:水电费欠缴、陈烁学杂费催收、母亲冯楠洗衣厂工伤通知。
墙角蟑螂正啃食半块发霉蛋糕——那是陈烁省给他的生日“礼物”。
“哥,我不疼。”
陈烁摘口罩咧嘴笑,唇边水疱裂开渗出血丝。
陈烬用棉签蘸凉开水轻拭,棉絮勾破水疱,黄脓混着血淌进他指缝。
前世弟弟临死前溃烂的胸口在他眼前重叠。
“疼就说!”
陈烬吼出声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
陈烁吓得一颤,水疱又崩裂两颗。
冯楠推门进来时,正看见陈烬把头埋进脸盆呛咳,水中浮起他揪下的几簇黑发。
“妈,给我三十块。”
陈烬抹了把脸,“买...参考书。”
冯楠沉默着剥开冻疮膏铁盒,抠出卷裹在油纸里的钞票,最大面额是五块。
“留着吃饭。”
她把钱塞进陈烬书包夹层,手指龟裂的伤口蹭过拉链,锈迹混着血丝印在帆布上。
深夜,陈烁在隔板后疼得抽气。
陈烬就着楼道灯翻物理书,前世维修电路板的记忆翻涌——电流图在他脑中自动转化成神经信号图。
鬼使神差地,他拆下闹钟电路板,用焊锡丝在错题本上画了个人体微电流循环模型。
“修车工改行赤脚医生了?”
李强嗤笑传来。
陈烬抬头,见对方晃着张海报:“市图书馆清库存,废纸论斤卖!”
海报边角露出半行小字:...包括九十年代《柳叶刀》医学期刊...陈烬猛地攥紧焊锡枪。
滚烫的锡液滴在手背,灼出一个鲜红水疱,与陈烁脸上的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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