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十二年,初夏。
御药房内飘着若有若无的苦香,许琛语用银镊子夹起一片云母薄片,在琉璃盏中淬着银针。
檐下铜铃轻晃,惊起窗外一片白羽鸡鸣。
"许姑娘!
"药童慌张闯入,袖口沾着御花园特有的青苔碎屑,"云贵妃娘娘说头晕目眩,要您即刻去看看脉象!
"银针在琉璃盏中骤然抖动。
许琛语将淬好的药汁倒入白玉瓶,瓶身倒映出她眼底冰冷的波光。
三日前那场偶遇,云贵妃指尖残留的西域奇毒己验明——孔雀胆混着孔雀石粉,再无第二种解法。
暮色西合时,许琛语提着药箱穿过曲廊。
九曲回廊的琉璃灯次第亮起,照见池中睡莲浮沉着团团暗影。
云贵妃寝殿外,守卫较平日多了一倍,腰间弯刀闪着冷光。
"许姑娘来得正好!
"屏风后传来环佩叮当,云贵妃斜倚在贵妃榻上,额角贴着冰绡。
她今夜着藕荷色蹙金裙,腕间金镶玉镯随着动作流转流光,"方才太子殿下送来新制的杏仁酪..."话音未落,许琛语突然俯身行礼。
她温热的掌心贴上云贵妃腕间脉门时,指尖在太渊穴下三寸处悄然一按。
云贵妃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唇边笑意却更深:"瞧本宫这记性,许姑娘的药方还未听完。
"窗外忽起一阵急雨,檐角铁马叮咚惊破夜色。
许琛语将熬好的药汁倾入青花瓷碗,褐黑色药汤泛起细密气泡。
云贵妃接过药碗时,她瞥见对方袖口绣着暗银云纹,那纹样与当年太医院地下室密档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娘娘可曾听过一种毒?
"许琛语突然开口,声音裹着药香在空旷的大殿里回旋,"遇热则显,见血封喉。
"云贵妃指尖在碗沿顿了顿,碗中药汁泛起诡异涟漪。
她忽然笑得花枝乱颤:"许姑娘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本宫身子骨硬朗得紧,倒要看看是何妖魔鬼怪敢近本宫的身。
"夜风裹着雨丝卷入窗棂,许琛语袖中的匕首悄然出鞘三寸。
她俯身时银簪坠地,待云贵妃俯身去拾,冰凉的匕首己贴上她纤细的脖颈。
殿外守卫的脚步声在雨声中忽远忽近,许琛语的呼吸喷在云贵妃后颈:"娘娘可知太子殿下为何突然送来杏仁酪?
杏仁中含有的氢氰酸,遇热水...""放肆!
"殿外骤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呵斥。
须臾,珠帘被掀开,云贵妃的乳母王嬷嬷提着灯笼闯入。
许琛语眸光一闪,匕首在云贵妃颈间划出血痕,却见对方笑得凄艳:"许姑娘好大的威风,连太子的恩典都要截胡?
"乳母灯笼上的火苗在许琛语眼底跳动,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吴青陶在观星台说的那句"迎娶云贵妃之妹"。
眼角余光瞥见王嬷嬷腰间的钥匙串在晃动——那是御药房的钥匙!
"娘娘误会了。
"许琛语收刀入袖,从袖中滑出个琉璃瓶,"这是解毒散,方才见娘娘额间隐现青紫,担心是中了瘴气。
"瓶身坠着流苏在烛火中晃动,流苏上暗嵌的银丝勾连成太医院地库的地图。
云贵妃轻笑着接过,指尖在瓶身流苏上轻轻划过。
许琛语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娘娘若无恙,臣女便告退了。
"待脚步声远去,云贵妃突然将琉璃瓶掷向鎏金香炉。
瓶身砸在香炉沿上发出脆响,流苏上的银丝在火光中明灭不定——那分明是太医院地窖某间的钥匙纹样!
"去,把吴少卿请来。
"云贵妃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与此同时,许琛语撑着油纸伞走在夜雨中,伞下的她却似笑非笑。
掌心躺着半枚从云贵妃首饰匣中顺走的西域狼牙佩,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光——狼牙缺口处刻着的,赫然是太医院地库守卫的暗号。
"小狐狸,总算等到你露出爪子了。
"阴影里转出个玄色身影,吴青陶折扇轻摇,扇面上绘着水墨江南,眼角却噙着深不可测的笑意,"云贵妃身边的王嬷嬷,是北疆王庭的探子。
"许琛语挑眉:"辅臣大人好大的情报网。
"雨丝打湿了两人衣袍,却在某个瞬间诡异地凝固。
吴青陶的折扇停在她颈侧三寸,笑意深得能溺死人:"五天前的午时三刻,有人用孔雀胆在太医院后墙画符。
"他忽然倾身,温热气息拂过她耳际,"那符咒的解法,藏在你每日必采的霜桑叶里。
"远处传来打更声,梆子敲到第三下戛然而止。
许琛语突然轻笑出声,掌心狼牙佩在雨中泛着妖异蓝光:"吴少卿既知符咒解法,何不亲去太医院走一遭?
"两人身影在雨夜里渐行渐远,唯有靴底碾碎的夜来香花瓣,在积水里洇开诡谲图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