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半,锦记糖水铺的阁楼里传来吱呀一声。
苏棠蜷在铺着碎花被单的木床上翻了个身,鼻尖突然钻进一缕若有若无的奶腥气——是灶上的铜锅在催她了。
"奶奶说的,头锅奶最甜。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赤着脚踩上吱呀作响的老木梯。
阁楼的霉味混着楼下飘上来的甜香,像只温柔的手推着她往下走。
木梯第三级的榫头松了,她熟练地踮起脚尖避开,落地时地板发出闷响,惊得窗台上的布偶猫"双皮"抖了抖耳朵。
"小祖宗,再睡会儿。
"苏棠对着猫招招手,转身钻进后厨。
灶膛里的火舌舔着铜锅,牛奶正泛起细密的白泡,她抄起木勺顺时针搅动,手腕上的银镯子磕着木柄叮当作响。
奶奶临终前的话在耳边转:"熬双皮奶要像哄小娃娃,急不得,慢不得。
"她盯着奶面浮起的奶皮,嘴角不自觉翘起来——今天的奶皮比昨天还厚两分,老主顾李叔该夸她了。
"阿棠,头锅好了没?
"前堂传来张婶的大嗓门。
苏棠应了声,把装着双皮奶的白瓷碗码进竹篮。
竹篮刚提到柜台,早市的穿堂风突然灌进来,带起一阵冷冽的雪松味。
她抬头的瞬间,眼前被一片深灰色挡住——是个穿定制西装的男人,肩线笔挺得像裁纸刀,腕间腕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借过。
"男人声音像浸了冰水,苏棠下意识往旁边缩,后脚跟却磕在门槛上。
竹篮晃了晃,一碗刚凝固的双皮奶"啪"地扣在他西裤上。
奶白的甜浆顺着笔挺的裤线往下淌,在深灰布料上晕开一片难堪的污渍。
"对、对不起!
"苏棠手忙脚乱去掏围裙口袋,钱包没摸到,倒把半块芝麻糖掉在地上。
她额头冒汗,声音都发颤:"我赔干洗费!
或者...或者我给您做十碗双皮奶!
"男人垂眸扫了眼裤腿,喉结动了动。
苏棠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骂到狗血淋头——首到一声软糯的"喵"从脚边响起。
"双皮!
"苏棠这才发现猫没在阁楼。
布偶猫正扒着男人裤脚,粉粉的肉垫按在奶渍上,见没人理,干脆"噌"地窜上他胸口,毛茸茸的脑袋往内袋里钻,尾巴尖还沾着点奶浆。
男人僵在原地,原本冷肃的眉眼皱成一团。
他抬手想推,却在碰到猫背的瞬间顿住,指尖轻轻蜷了蜷。
苏棠盯着他耳尖慢慢爬上的淡红,看着他喉结滚动着吐出两个字:"......算了。
""啊?
"苏棠愣住。
男人低头用指节戳了戳在他怀里打呼噜的猫,声音比刚才轻了三度:"它认识我。
""双皮最认生了!
"话刚出口苏棠就后悔——这不是变相说人家像熟人吗?
她盯着男人西装上的奶渍,又看了看在他怀里翻肚皮的猫,突然觉得这场景荒诞得像在做梦。
"那...那个..."她抓着围裙角,"要不给您重新装碗热乎的?
"男人垂眼摸了摸猫的耳朵,没接话,却抬脚往柜台走。
苏棠看着他西装裤上的奶渍,又看着他弯腰时露出的袖扣——是枚雕着小奶锅的银饰,在晨光里闪了闪。
"张婶要的红豆沙。
"苏棠手忙脚乱装碗,余光瞥见男人在看价目表。
价目表是她手写的,"双皮奶三元"后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杨枝甘露五元"旁边是颗被箭射穿的心。
"要碗双皮奶。
"男人突然开口。
苏棠抬头,正撞进他深褐色的眼睛里——那里面原本结着的冰,不知什么时候碎了些。
"加、加桂花蜜吗?
"她手抖得差点把勺子掉进碗里。
"加。
"苏棠舀了两大勺蜜,看他端着碗在角落坐下。
双皮从他怀里钻出来,蹲在碗边舔爪子。
男人用勺子碰了碰奶皮,抬头时眼底浮起点她读不懂的情绪:"和以前一样。
""以前?
"苏棠刚想问,前堂突然涌进几个买菜的阿婆。
她转身招呼客人的工夫,再回头时座位己经空了。
碗里的双皮奶吃得干干净净,桌面压着张百元大钞,底下压着张便利贴,字迹遒劲:"奶渍不用赔,猫食记我账上。
"苏棠捏着便利贴站在门口,看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早市的人潮里。
双皮蹭着她的脚踝喵喵叫,她蹲下来摸猫的脑袋:"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怪叔叔?
"风掀起她的围裙角,飘来隔壁鱼蛋摊的香味。
苏棠盯着便利贴上的字迹,突然想起上周三——那天她熬糊了一锅奶,躲在后门抹眼泪时,好像也闻过类似的雪松味。
"奇怪的人。
"她嘟囔着转身回店,没注意到便利贴背面还写了行小字:"明天头锅,留碗不加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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