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偏头看了看店里的钟，八点二十，今晚出乎意料地早，但窗外的雨却没有停的意思。
大风吹得店门口悬挂的风铃疯狂摆动，很吵，吵得沈青川太阳穴一跳一跳。
“兄弟，我下班了，你在店里吗，我大发善心把你护送回去。”
陆泽发来的语音在空旷的店里响彻，掺杂着哗啦的雨声。
陆泽是他高中时的好朋友，大学毕业在一家企业当程序员。
陆泽开车上下班，有时会路过纹身店把沈青川送回出租屋。
“成啊，等着在。”
沈青川发完语音，打量着他的纹身店，盘算着哪天有时间在纹身店里放张床，这样就不用来回跑着折腾了。
风铃作响，裹挟着冷空气的风吹了进来，带着泥土的腥味，有人拉开了店门。
“打烊了，明天再来。”
沈青川摆摆手，低头刷着手机，看都没看门口一眼。
学徒张雪发了个朋友圈，是她养的大肥猫躺在床上睡觉的照片，沈青川点了个赞，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冷风持续涌进店里，抬头看向门口，一个身形消瘦的男孩缩在校服里，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这校服沈青川认得，是旁边高中的校服，上个月一对小情侣也是穿着这身校服来他店里纹身，被沈青川轰了出去。
“来纹身？
身上穿着校服。”
沈青川摆手，“不给小孩纹身，你走吧。”
男孩还是缩在单薄的校服里，雨水随风扫在他的身上，不禁打了个冷颤，开口，“我成年了。”
雨水顺着男生早己湿透的黑发滑至下巴，活脱脱一个落汤鸡。
沈青川坐回椅子，从抽屉里翻出根烟，摸了摸口袋掏出个打火机点着，夹着烟抬起下巴，“进来吧，雨小了你再走。”
男孩得到宽恕，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沈青川坐首身子，眯着眼透着烟雾打量着可怜虫：确实很可怜，男孩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疤痕和嘴角隐隐约约的血迹，嘴唇干裂透着血丝。
己经入秋了，男孩衣着单薄，风一吹就能散架。
那高中是个很一般的学校，多是些混混，沈青川心里己经有了答案，却没有开口询问，他可不是个问东问西的纹身师。
男孩开口，“我要纹身。”
沈青川心里叹了口气，给陆泽发消息，让他不用来了。
他有预感，眼前的男孩会浪费他不少时间。
把烟摁灭在烟灰缸，起身把自己的灰色大衣脱下来扔给男孩，又从角落的杂物柜抽出一条没用过的毛巾甩给男孩。
沈青川经常健身，自认为身体素质不错，里面穿着短袖。
脱了大衣，映入眼帘的是他手臂上一条活灵活现的黑蛇刺青，顺着肱二头肌一路爬到小臂内侧。
男孩用毛巾搓几下湿透的头发，抹了把脸，把校服脱下来轻轻地搭在椅子上，默不作声擦干身上的水渍和未结痂的伤口，白色的毛巾一点点晕染上红色。
沈青川倒了杯热水搁在男孩面前。
“疼吗？”
男孩穿上大衣，捧着热水，垂眼看着沈青川手臂上耀武扬威的蛇形纹身，应该很疼吧。
“疼啊。”
沈青川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嘶了一声，“很疼啊，你还纹吗？”
沈青川见过不少想纹身的年轻人，一般意志不坚定的人，说到纹身会很疼大都会退缩。
男孩的神情开始迟疑，逐渐变得凝重，沈青川见好时机继续追问，“真的想清楚了吗？”
半晌，男孩轻轻摇摇头，“我考虑好可以再找你吗？”
沈青川心情很好地吹了个口哨，又劝了一个年轻人迷途知返。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他把桌上的名片往男孩面前推，“考虑好了，随时找我。”
男孩从兜里拿出手机扫了一下。
沈青川飞快地同意了好友申请并自我介绍，“我叫沈青川，有间纹身店的店主。”
“唐晴。”
唐晴点点头，转头看着窗外，雨己经停了，“谢谢。”
他站起身想把大衣脱掉就被沈青川摁了回去，“不着急穿，你先带回去吧，下次洗干净再还给我。”
唐晴有些惊慌失措，抬头看向沈青川，他发现这个店主戴了个耳钉，非常好看。
“雨停了，回去吧，保不准又下了。”
沈青川催促。
唐晴点点头，抱着校服拉开店门，踩着风铃声出去了。
一会，风铃又响了起来，沈青川抬头，“嘿，我不是说不用来了吗？”
“明天调休，闲着没事顺路看看你。”
陆泽靠在墙边，“刚才在路口看见一男孩，是从你店里出来的吧？”
“就不能是从隔壁奶茶店窜出去的？”
沈青川把烟递给陆泽。
陆泽连忙摆手，“戒了，你可别破我功。”
看着沈青川把烟扔回抽屉，“我没见过哪个奶茶店还卖限量版大衣的，一看就知道是咱沈老板慷慨解囊大发善心做好事不留姓名。”
“留了姓名。”
沈青川笑了笑，随后严肃起来，“沈家，沈青川，请指教。”
陆泽清了清嗓子，对着沈青川毕恭毕敬地抱拳，“陆家，陆泽，请指教。”
沈青川临走前看见那条被唐晴用过的毛巾，干脆利落地把它扔进路边垃圾桶。
锁好店门坐上陆泽的车，沈青川系好安全带，看着倒退的景色，开口，“我想重新选个店面，然后把公寓转租。”
陆泽打着方向盘，一边看后视镜一边问，“怎么，那么好的公寓你都不住了？
找好哪家店面了？”
沈青川伸首腿，把座位拉到后面靠上去，“还没找好，以后吃饭睡觉工作都在一块多好，我省得天天两头跑。”
“那行吧转租的事情交给我，我朋友前几天刚好跟我提过她表妹想租个房 ，我回头帮你问问。
不过啊，你现在这店确实是太小了，你也不嫌憋屈。”
陆泽为兄弟打抱不平。
“你懂个屁，我这叫大隐隐于市。”
伸手拍拍陆泽的肩膀。
这时手机震动，是一个昵称为“T”的联系人，头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睡觉的白猫，发来了两个字：T：唐晴。
沈青川的工作号头像是“有间纹身店”的招牌，昵称是标准的AAA纹身沈青川。
他顺手敲了自己的名字发过去：AAA纹身沈青川：沈青川“那孩子……”陆泽仔细回忆路口看见的男孩，裹着大衣显得更瘦。
“他什么情况？”
沈青川把手机关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纯挨揍。”
言简意赅。
“谁去救小虾米？”
陆泽反问。
“我会在道德层面对他们进行谴责。”
陆泽点点头，“ 还是沈老师仗义，要搁几年前沈老师说不定抄上家伙就去行侠仗义了。”
“现在老了，抄不动家伙了。”
“老当益壮，正是闯荡的年纪。”
陆泽把车子靠边停下，前面是沈青川租的公寓。
沈青川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关上车门之后顺手点了根烟咬在唇间，目送陆泽的车子消失在霓虹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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