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任的行程安排得十分紧凑。
两天后,赵达邦便在组织部副部长付一鸣的陪同下,抵达京州市。
付一鸣与赵达邦并肩坐在后座,他是一位面容和善的干部,但眼神中不时闪过的精光,显露出组织部门特有的审慎。
“达邦省长。”
付一鸣微笑着,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
“这次去汉东,可是肩负着打开经济局面的重任啊。瑞金书记到了一个月,听说还在下面各个地市转悠,深入群众,摸底调研呢。还有一位纪委书记全程陪着,这调研阵容,可是够扎实的。”
他话说得随意,仿佛只是闲谈,但落在赵达邦耳中,却自有分量。
赵达邦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瑞金书记初来乍到,深入调研,摸清省情民意,是稳妥之举。经济工作千头万绪,了解清楚实际情况,才能有的放矢。”
他这话接得四平八稳,既未附和付一鸣对沙瑞金隐晦的批评,也点明了自己抓经济工作的务实态度。
付一鸣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说的是,达邦省长果然是务实之人。”
车辆平稳地驶入省委大院。
下车时,省长刘振东和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已在此等候。
刘省长年近退休,头发花白,面容带着些许疲惫,笑容热情中透着一丝公式化:“达邦同志,欢迎欢迎啊!汉东的经济工作,以后就要多倚重你了!”
“刘省长太客气了,我一定在省委的领导下,配合好您的工作。”赵达邦双手握住刘振东伸来的手,姿态放得很低。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旁边的高育良。
这位他大学时代的老师,如今汉东官场的实权人物之一。
高育良站得笔直,穿着合体的深色中山装,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而温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既有学者的儒雅风范,又透着久居高位者的沉稳气度。
而且红光满面的,显然养气功夫极佳。
“高老师,多年未见呐。”
赵达邦的语气带着对师长的尊敬。
高育良笑着伸出手,紧紧握住赵达邦的手,力道适中。
“达邦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当年在政法大学,我就看出你非池中之物。如今你回来为家乡贡献力量,我和刘省长,都是翘首以盼啊。”
他的话亲切自然,既拉近了关系,又表明了欢迎的态度。
就在这时,赵达邦注意到高育良身后侧还站着一个人,面容英俊,正是公安厅长祁同伟。
他脸上带着略显热切的笑容,见赵达邦目光扫来,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洪亮。
“赵学长!欢迎您……”
话未说完,高育良眉头微皱,带着一丝不悦打断了他。
“同伟,说了多少遍了,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一僵,立刻改口,声音也收敛了些:“是,高书记。赵省长,欢迎您到汉东工作。”
赵达邦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高育良带着祁同伟来迎接,本身就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赵达邦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对祁同伟点了点头。
“祁厅长,你好。”
简单的寒暄过后,刘省长和高育良便表示让赵达邦先安顿下来,具体工作明日再谈。
一位省办公厅的工作人员上前,引导赵达邦和他的秘书王长春,祁同伟也顺势跟在一旁,前往办公室。
办公楼内气氛肃静。
工作人员引着他们来到电梯口,按下了八楼的按钮。
八楼?
赵达邦目光微微一闪,在中国官场的某些潜文化里,有七上八下的说法,虽不登大雅之堂,但在某些时候,却难免被人拿来刻意解读。
将他这位新任常务副省长的办公室安排在八楼,看来是有人不满啊。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常年跟随他的秘书王长春却敏锐地察觉到他几乎不可察的片刻凝滞。
祁同伟善于察言观色,尤其想在赵达邦面前表现,也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他抢先王长春一步,脸色一沉,转向那名工作人员,语气带着公安厅长特有的威势。
“怎么回事?赵省长的办公室不是安排在七楼吗?你怎么带到八楼来了?去,把你们张翼山主任请来。”
工作人员面露惶恐,喏喏连声。
不多时,省委办公厅主任张翼山匆匆赶来,额角似乎还带着细密的汗珠,一来就先赔着笑脸。
“赵省长,抱歉抱歉!是下面的人搞错了,工作不细致!回头我一定严肃处理!”
他说话时,眼神不经意地扫过祁同伟。
赵达邦心中明镜似的。
搞错了?
一个常务副省长的办公室安排,办公厅主任会不亲自过问?
这恐怕不是疏忽,而是一次试探,或者说,是某种不满情绪的隐晦表达。
或许是赵立春旧部,或许是其他觉得自己利益可能受损的人。
他不动声色,淡淡道:“所以我的办公室是在几楼呢?”
张翼山连忙道:“在七楼,刘省长办公室隔壁,已经准备好了,我带您过去。”
一行人移步七楼。
办公室宽敞明亮,陈设却颇为简朴,符合规定,打扫得一尘不染,窗外视野开阔。
赵达邦环视一周,点了点头:“不错,很好。”
张翼山似乎松了口气,又殷勤道:“赵省长,您的住处安排在了省委大院四号楼,家具日常用品都备齐了。您看,要不要先过去安顿一下,休息休息?”
赵达邦从宁川过来,舟车劳顿,确实需要安置一下随身物品,便道:“好,那就麻烦张主任了。”
祁同伟立刻接口:“赵省长,我陪您过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他那积极的样子,几乎像个勤务兵。
王长春在一旁看着,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一位公安厅长,正厅级干部,如此放低姿态,未免有些掉价。
赵达邦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拒绝:“同伟有心了。”
到了省委大院四号楼,这是一栋独立的小楼,环境清幽。
祁同伟果然忙前忙后,帮着搬抬一些小件行李,指挥摆放,甚至拿起抹布擦拭本就光洁的茶几,显得比秘书王长春还要忙碌。
王长春忍不住低声道:“祁厅长,这些琐事我来就好。”
祁同伟却浑不在意:“没事没事,王主任,你照顾赵省长辛苦,这些粗活我来。”
他脸上洋溢着热情,仿佛能帮赵达邦做点事,是莫大的荣幸。
赵达邦坐在沙发上,看着祁同伟忙碌的背影,神色平静。
溜须拍马,攀附上进,他见得多了。
只要这祁同伟能在其位谋其政,把公安厅的工作做好,关键时刻能顶得上去,那么他这些想要进步的表现,就不算什么大毛病。
甚至,一个有所求想干事的干部,用起来可能比清高自许却庸碌无为的人更顺手。
眼下,办公室的风波暂且记下,住处的安顿也算妥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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