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今夜无法自渡

1“神说，不可说谎。”光明神殿的经文中如是写道。

每一名见习圣女都要将这句话烙在灵魂里，如同烙上光明神的印记。

奥娜·圣·阿加雷斯曾在经文边缘偷偷用铅笔加上一行小字：“但神没说过不可在心里骂人。

”她没想到的是，十二年后，会有人站在护城河对岸，

用那样平静无波的声音说出：“神没说过不可抢婚。”那句话仿佛一道惊雷，

劈开了王都平静的天空，也劈开了她小心翼翼维护了十二年的圣女外壳。

说这话的人披着漆黑如夜的斗篷，银链面具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他是艾尔伯特·冯·罗森伯格——黑暗神殿的“客座教授”，她曾经的青梅竹马，

如今的信仰天敌。此刻，他们隔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护城河，像两军对垒的将领，

只是其中一方明显底气不足。莉奥娜握紧手中的光明法杖，指节泛白。

她盯着河对岸那个倚在石桥上的黑色身影，深吸一口气，

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威严一些：“黑暗神信徒禁止踏入王都，再往前一步，

我、我代表太阳晒死你！”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幼稚了，简直像小孩子吵架。

她能感觉到身后两名随行圣徒强忍笑意的抖动。艾尔伯特·冯·罗森伯格，

这位令光明神殿高层头痛不已的黑暗神教授，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

阳光落在他银链装饰的面具上，折射出细碎冷光，

仿佛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不可侵犯的边界。“不好意思，我走的VIP通道。

”他扬了扬手中的《跨界通勤证》，嗓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到了河对岸每个人的耳中。

莉奥娜目瞪口呆。——神明业务都这么卷了？她盯着那张盖满各式印章的证件，一时语塞。

十二年了，这个曾经连话都懒得说的面瘫小正太，

如今竟成了黑暗神座下最令人头疼的“客座教授”，

还如此堂而皇之地踏足光明神管辖的王都。“你、你这是伪造证件！

”莉奥娜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法杖顶端的光明石因她的情绪波动而明灭不定。

艾尔伯特已经踏上石桥，脚步声不疾不徐，像是走在自家神殿的回廊上。

“需要我念一念《跨界宗教交流法案》第38条第2款吗？持有特级通勤证的宗教人士，

可在特定日期进入对立信仰区域进行学术交流。”他停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阳光。莉奥娜不得不仰头看他，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恼火。十二年前，

他们还是差不多高的，她甚至还比他高一点点，可以轻松地揉乱他那头总是过分整齐的黑发。

“学术交流？”她几乎是咬着牙说，“你那本《论光明神典的二百五十个漏洞》算什么学术？

”“严谨的学术研究。”艾尔伯特微微低头，银链面具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如果圣女阁下有兴趣，我可以送你一本签名版。”莉奥娜气得差点把法杖砸过去。

如果不是隔着护城河，如果不是她身为圣女的职责所在，

如果不是他们之间那道不可逾越的信仰鸿沟——她也许会问他，

还记得小时候一起攒的糖纸吗？还记得他总是不情愿却还是陪她玩过家家吗？

还记得分别那天，她敲碎了神殿所有能敲碎的玻璃，只为了能多看他一眼吗？但最后，

她只是挺直脊背，让法杖顶端的光明石闪烁出威严的光芒。“在王都期间，

请遵守光明教区的规矩，罗森伯格教授。”她公事公办地说，“否则，

我不介意用圣光给你消消毒。”艾尔伯特微微颔首，从她身边走过时，

轻飘飘地丢下一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生气耳朵就红。”莉奥娜下意识捂住耳朵，

随即意识到自己中了计，懊恼得想尖叫。而那袭黑衣已经远去，融入了王都熙攘的人流，

只留下面具银链相撞的细微声响，和她心中翻涌的、十二年前的回忆。

十二年前的罗森伯格家和阿加雷斯家只隔着一道低矮的篱笆。

莉奥娜经常从篱笆的破洞钻到另一边，手里拿着新摘的野花或是母亲刚烤好的饼干。“艾尔！

出来玩！”她朝着那栋总是过分安静的房子喊道。通常要等上好一会儿，

小艾尔伯特才会慢吞吞地走出来，穿着熨烫整齐的小西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你当爸爸，

我当妈妈，布娃娃当孩子。”五岁的莉奥娜把心爱的布娃娃塞进艾尔伯特怀里。

小艾尔伯特皱眉，试图把娃娃还给她：“……无聊。”“给你糖。

”莉奥娜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精美的牛奶糖，那是父亲从远方商队带回来的稀罕物。

小艾尔伯特盯着糖看了三秒，接过：“成交。”这样的交易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奥娜用各种小零食“贿赂”艾尔伯特陪她玩过家家、捉迷藏或是其他她一时兴起想玩的游戏。

而艾尔伯特，尽管总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从未真正拒绝过。七岁那年，

莉奥娜发现了艾尔伯特的秘密。那天下午，她不小心把皮球踢进了艾尔伯特的卧室窗户。

当她爬上去捡球时，发现艾尔伯特的枕头底下露出一个铁盒的边角。出于好奇，

她打开来看——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这些年她给他的所有糖纸，每一张都被小心地抚平，

按照颜色和种类排列好。铁盒在月光下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像极了他们无忧无虑的童年。

“你为什么留着这些？”第二天，莉奥娜忍不住问道。艾尔伯特的小脸微微泛红，

别过头去：“……它们很漂亮。

”那是莉奥娜第一次看到总是面无表情的艾尔伯特露出这样的神态。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开心地又给了他两颗糖。直到他们十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那是个阳光刺眼的下午，光明神殿的巡游队伍来到了他们居住的小镇。

镇上所有的孩子都被召集到广场上，

接受“神恩检测”——一种测试孩子们对光明神亲和度的仪式。当莉奥娜触碰到检测水晶时，

那东西迸发出夺目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广场。

“光明亲和度100%”的结果让在场的所有神官欣喜若狂。

“这孩子是百年难遇的光明之体！”大主教激动得声音发颤，“她必须接受光明神的祝福，

成为侍奉神明的圣女！”同一天，另一队人马出现在罗森伯格家门口。他们穿着漆黑的袍子，

袍角绣着暗金色的纹路——黑暗神教的标志。“艾尔伯特·冯·罗森伯格，

”领头的祭司声音低沉，“黑暗之神选中了你。”后来官方说法是“邀请”，

但莉奥娜亲眼看见他们给年幼的艾尔伯特戴上了镣铐。两个孩子隔着铁笼对望一眼，

谁都没有哭。莉奥娜是因为震惊和愤怒，而艾尔伯特，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只是眼神深得像口井，里面翻涌着莉奥娜读不懂的情绪。当晚，

莉奥娜用石头砸碎了光明神殿所有她能砸碎的玻璃，边砸边骂：“抢我竹马，光明神你大爷！

”她被关了三天禁闭。出来后，她得知艾尔伯特已经被带往黑暗神教的总部，

而她自己则要被送往王都的光明神殿接受圣女教育。临走前，她偷偷溜进艾尔伯特的房间。

那个铁盒还藏在枕头底下，她往里又放了几颗糖，然后把自己的一个小兔子玩偶塞了进去。

“我会来找你的。”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小声说。与此同时，在黑暗神殿的地牢里，

艾尔伯特偷了狱卒的骰子，一粒一粒摆成字母：L-I-O-N-A。他们都以为，

这次分别只是暂时的。2谁知一别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后，

艾尔伯特·冯·罗森伯格空降王都，身份是黑暗教廷“特约讲师”，

主讲《论光明神典的二百五十个漏洞》。这门课程的名称本身就是对光明神殿的挑衅。

光明神殿高层震怒，经过紧急会议，决定派莉奥娜去“学术交流”——说白了，

是让她去砸场子。“你必须展现出光明之体的威严，”教皇严肃地叮嘱，

“让那些黑暗中的蝼蚁明白，光明不可亵渎。”莉奥娜握紧拳头，用力点头。内心深处，

她却有一丝难以忽视的雀跃——十二年过去了，她终于能再次见到艾尔伯特。

她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艾尔伯特的第一堂课设在王都大学的公开讲堂。莉奥娜带着精心准备的小抄，

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当艾尔伯特走上讲台时，她几乎认不出他了。

曾经瘦弱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挺拔的青年，黑色的教袍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

半张脸被银链面具遮盖，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总是紧抿的薄唇。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许多，说话时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却莫名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光明神典第三章第四节声称，‘光明普照万物，无一遗漏’，”他翻动着手边的经文，

“但根据天文记载，在过去的五百年间，有三十七个地区从未见过阳光。

这是光明神典的第一个漏洞。”讲堂里一片哗然。莉奥娜深吸一口气，

拍桌而起：“黑暗神信徒不要脸！”这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太不专业了，

完全不像个圣女该有的反驳。她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脸颊不由得发烫。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位黑暗神教授如何回应这幼稚的挑衅。艾尔伯特抬眼，

银链面具冷光一闪：“要脸干什么，要你。”全场哗然。莉奥娜愣在原地，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兄弟，你传教还是调情？

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两人之间的“学术拉锯”。只要艾尔伯特开讲，莉奥娜必定到场，

带着厚厚的资料和满腔的斗志。而艾尔伯特似乎很享受这种对峙，

总是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气人的话。在光明神殿食堂，

莉奥娜义正词严地拦住正在用餐的艾尔伯特：“黑暗神教义扭曲人性！

”艾尔伯特把牛排切得整整齐齐，顺手放到她盘子里：“嗯，也扭曲了我的胃，

它只想吃你剩下的。”莉奥娜盯着盘子里完美切割的牛排，一时语塞。——狗男人，

说情话都不换语气，跟报温度似的。某天夜里，

她甚至冒险翻墙进入黑暗教廷在王都的临时宿舍，想要偷取下周辩论的考题。

结果当然是被艾尔伯特逮个正着。“光明圣女夜袭黑暗教授，传出去，你神颜扫地。

”他靠在门框上，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少废话，把下周辩论题给我！

”莉奥娜努力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尽管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膛。“可以。

”艾尔伯特慢吞吞的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她熟悉又陌生的脸——比小时候更加棱角分明，

也更加冷漠，只有那双眼睛依然藏着让她心悸的光芒。“亲我一口，给你押题。

”莉奥娜瞪大了眼睛，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拒绝的理由，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