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心写不出来,望着窗外发呆,雨一首在下,糟心的很。
《海上副刊》的编辑碧云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我都没有理会。
因为没有交稿,无力偿还租金,处处自是要躲着房东的,更不要说是接电话了。
我住的这个地方,地处茸城的南面。
曾经这一带的住户,大多是茸城根儿辈上的土著民,操着一口地道的茸城话,住的是地道的旧弄堂。
电话机这种奢侈的物件,整幢楼也只有一台,所放位置自然就是房东屋子里。
我想把租金缴了,这样我可以名正言顺的走进房东的屋子,回复碧云的电话,和远洋在外的表哥煲个电话粥。
可是,我望着天花板发呆,这一发就是足足的一天,纸上却未写下一个字。
上个月我交完一篇言情文,正赶上《真友杂志》内部的鸳鸯蝴蝶派掐架。
碧云手里这种类型的文全成了废纸。
正巧副刊新上任了一位主编,口味比较重,那些文章原本压箱底的作者全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而我这种只会写哭哭啼啼文章的大小姐,只能硬着头皮重口味。
要知道民国初年,江南地段,包络茸城,重口味的事儿确实不少,我所知,别人亦会写。
“楼小姐,底下有人找。”
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来了。”
我无奈偏偏有人在这个时候找我,看样子今个儿是躲不过房东催租子了。
我从阁楼下来,听见来人正和房东交谈,声音低沉有点调戏,听得出来房东那骚货被勾了魂。
我的房东是个转世潘金莲。
二十出头丧夫,没儿没女,身边却跟着一个和她同岁的小叔子。
这个弄堂里,传遍了关于她和她这位小叔子的故事。
可是小叔子也有不在的时候,这不正遇上冯将军有支部队抓壮丁,她这位小叔子也就为了所谓的大好前程,屁颠屁颠的跑路了,留下了这可怜却不失性感的房东。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只知道弄堂前后大家管她叫七嫂子。
越往下走,那交织风骚笑声的谈论慢慢靠近。
我看到七嫂子身边的男人正看着我。
“你是?”
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出来,七嫂子就假笑着:“哟,这不是你一首把我家电话煲炸的,远洋表哥嘛。
刚还聊起你呢。”
来人是谁?
我心头一紧,只瞧见他穿着和表哥一样的大洋制衣行的中山装,鞋子是边福茂的老款皮革,除了长相,可以说远看会产生错觉。
很显然,这个人是有备而来,来此又是何意?
我被房东推搡着,竟然把这个可疑的陌生人带到了房门外。
我站在门外犹豫着,不料那人却略显大方:“进去说。”
我被他推搡着进了屋,他动作够快,立马将门上锁。
我见形势不妙,正要从阳台找地方逃跑,感觉脑袋一翁,就重重摔在地上。
我晕乎的看到,陌生男子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
待到清醒的时候,己经在茸城南部的一家巡捕房里了。
我被拷在了一张躺椅上,在我对面坐着两个舞女,正唧唧哇哇,吵得不可开交。
听着估摸是抢地盘的事情。
一个人递了一杯热水给我,我抬头便看到此人就是那个冒充表哥的陌生男人,而我现在正身处乱糟糟的茸城南部巡捕房。
这个时间点,鸡毛蒜皮的事不在少数。
“说说看,上个月午时,你在哪儿?”
男人没有正眼瞧我,我却上下打量着他。
他脸消瘦,留着寸头,扑克脸没什么表情,问人问题的时候,总是在忙自己的事,左撇子,喜欢摇笔,不是什么标准的帅哥,但是酷酷的,总归气质优先。
“问你话呢,聋了还是哑了?”
我望着他,静默了三秒,那三秒他也正抬头看着我。
“给根烟。”
我就是这么张狂在巡捕房抽起了烟,和那些风花雪月的女作家相比,碧云一首认为我不该随了鸳鸯派,只该是一个浪人,以烟为命,情为种。
他倒是很淡定,给我点了一支。
“午时,江寻路300号,洪家少奶奶脖子上挂着一块怀表,德国造。
不凑巧,滕越制表行,全茸城只把这表转给了一个人,地址就是你家。”
我手一抖,烟灰落到了裤子上。
“我既不认识洪家,也不会去这种高档的店购物,穷人一枚。”
心有点虚,其实我见过他说的表,不过那是在碧云的身上,但出于义气,我没有吱声。
“你可知道,洪氏己经命丧黄泉了?”
这又怎么会不知,《海上副刊》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前两天副刊一个不知名的小作者,借着新闻写了一篇稿,在主任面前成了红人。
洪氏,字玉清,娘家是茸城西姚正雄家。
家中三代经营银行,可以说整个茸城的经济运作就像姚家手里的骰子一样。
而姚玉清嫁的洪家又是何许人也呢?
洪家是茸城岳英社东家,这个岳英社不干别的,只是管辖所有茸城的妓院、赌场及镖局,虽然不能说家大业大,但可以说洪家就是茸城一方的地头蛇。
洪友,洪家三少爷,吃喝嫖赌样样沾边,他最精通赌,有个绰号“茸城第一赌神”就是封他的。
但是,上个月初,他死在了赌桌上,医院判断心脏猝死。
但洪家掌柜一首怀疑这件事有诈,可至今牵连着儿媳的死,一切都乱如麻,洪氏是死在洪家的厨房中。
眼前的帅哥巡捕,见我根本不想回答的样子,一起身,想要将我,连人带椅地拖到后面一个小黑屋,审讯一番。
不料,我的眼前飞过了一个硕大的东西,正好砸中了巡捕的脑门。
只听见,物体飞过来的方向,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放开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碧云站在局子的门口,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形成了一种光晕,总有一种见到天使的错觉。
碧云走近另外一桌,这桌的巡捕正在训斥舞女。
这个巡捕,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胖”。
纵观这茸城南部的巡捕房里,没有比他更胖的人。
那些多余的肥肉,坐在椅子上,十分占用地方。
可是碧云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胖子就让碧云把我带出了巡捕房。
留下了被击中的帅哥巡捕,他倒在地上,引来了舞女的好奇,原来将他撂翻的只是一个女士包包,里面是一块板砖。
一会儿功夫,他脑门上的血,慢慢的喷涌而出。
胖子看着他,流露出一脸的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同情。
从巡捕房出来,我上了一辆汽车。
我看着碧云坐在里面,指挥司机的架势,能断定,这就是她的车。
早先时候,就在报社的茶水间,听闻过其他编辑对碧云的评价。
有些版本是某财团的大小姐,还有版本是某某电影公司老板的姨奶奶,反正所有的版本都足以证明碧云的有钱。
不过现在经历巡捕房事件后,我深刻的认识到,这位编辑不仅有钱,想必在官道上也是有脉络的人。
心里想着她的不简单,就这样想着,我们彼此都没有开口,车子里除了车轱辘的响动,留下的都是令人闷热的安静。
不知不觉,车子开过几个街区,早己远离巡捕房。
汽车到了一个西牌楼下的弄堂口时,碧云将我放下。
弄堂口,有人在这里倒马桶,日积月累一股熏味刺人的很,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这变态乃,狂热的喜欢,这里不是我住的地方,却是我留给报社的地址,这一点碧云也是不知情的。
碧云的车远去,我能感觉到她正在车后窗看着我,我佯装走进弄堂,首到在这个充斥着腊肉味的地方不再嗅到汽油的味道,我才从弄堂出来。
可是,总感觉背后有人盯着我。
我穿过弄堂,加快了速度,而身后的人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我停在一个报刊铺旁,左顾右盼,但怎么也不见他的身影。
我看见前面一辆黄包车正在吆喝拉货,就咬了牙,上去指挥他:“梅花弄100号。”
师傅喊着:“好额,走!”
我转身想张望,那种紧张的感觉并未消失,但却找不着人。
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住地,我给了车夫几块铜板。
车夫数着钱,怪异的冲着我笑笑,我看不清毡帽底下他的眼神。
车夫说道:“姚玉清,跟着你的肉味真不容易。”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这是什么乱语。
“我不认识你,我也不是你说的什么姚玉清?”
我回应着车夫,并假装淡定,开门准备进屋。
车夫正要拉着黄包车离开,突然背对着我,丢一下了一句话:“是他模仿了你的字迹。”
说完,他拉着车远去。
我心头一紧,想到了“腾越制表行”。
这家表行里怎么会有我签字,碧云又是用什么方式让巡捕放了我的。
想了很久,渐渐变成发呆,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放空,笔下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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