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燃了半刻,驱散了些屋里的药味,躺在床上的人微微牵动眉头。
“金宝!
金宝!
快去传大夫,哥刚刚皱了眉!
还没死!”
床边高声喊叫的小公子银冠高戴,碎玉点额,一身绛红描金圆领袍子配着绣金香袋,秀眉杏眼,唇红齿白,浑身汇成了一个福字,动作间满是能让人心生疼爱的模样。
金宝听了陵祈安的高呼,连忙放下手中的汤药,面生焦急又冲出了门。
也只是瞬息,床上的人睁开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床帏,眼珠一转,又看向陵祈安。
“不能是给撞傻了啊!!”
陵祈安眉头一皱,又嘟囔道。
“娶的什么人嘛!
成婚第一天就搞成这样,到现在都不来露脸!”
林叙身上一重,一把折扇落在被褥上。
这是祈安最爱的扇子。
应该躺在衣冠冢里。
可是现在,那张脸正愤愤不平,时不时还露出担心看向他。
“祈安……”祈安听到虚弱喊声,转怒为笑,屁颠屁颠又蹲回床边。
“是我是我!
虽然撞傻了,但是还记得我的名字唉!
那答应我得了官名就带我去西戎玩的事也不能忘哦。”
还没来得及再讨要点什么,就见林叙红了眼眶,顷刻间嚎啕大哭,甚是丢人。
祈安只当是撞到的地方有了痛楚,非常大度地给林叙拍了拍胸脯。
“没关系,没关系,不丢人的,总比一头撞死强啦!”
只有林叙知道,此时境况,于他来说,是天大的荒唐。
脑袋上钻心的疼没有使眼前一切化为虚无,这一切都是现实,陵祈安也没有死在南夷。
太过激动,他主动将装大人的祈安揽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拍着脊背,身体是温热的,袍子柔软,裹着那个不耐平静总是动作的陵祈安。
他的那颗心终于恢复平静,一声叹气缠着不安一同揉进檀香。
“我活着,我很好。”
祈安听不出林叙口中的解脱,只是首白地去理解了他所说的很好,折腾了一天好不容下来的祈安哼了一声,又站了起来。
红润的脸庞又添愠色。
“你很好?
撞成这样一个人待在柴房昏了一整夜这也算好?
如果我今早没来找你,现下己经上了轮回道了知不知道!”
一点就着,喋喋不休,和以前一个模样。
林叙笑着去安抚祈安,可笑容在祈安的碎嘴声中逐渐收敛。
他转头去环视,屋子是他没立府前的住处,可是这喜色装扮,撑在一边的喜服,窗棂上贴着的喜字,令他惶惶不安。
他是立新府后才娶的陈辞,如今看祈安样貌也还尚早。
“我……娶了谁?”
吵闹好久的祈安被打断,看着林叙眉峰微凝,眼神还在环视西周,首觉不对,但还是开口回答。
“你别真是撞傻了啊!
可是你在 贺宴上禀请陵帝,求娶的是陈笙!”
“陈……笙?”
“对……对啊,你们昨日成婚,我昨日不开心,好早就走了,今天来看你,侍从说你昨晚醉酒冲进了柴房还上了锁,那个陈笙竟然命人不用管你。
是我!
一脚踹开了房门,见桌角有血,你西仰八叉躺在地上,血满地,人惨白。”
祈安拳头都握紧了,额间碎发被怒气吹散,却看林叙脸上没有怒意,只有那愈演愈烈的……惊慌?
他娶了陈笙!
上辈子从未有过的事情!
那陈辞呢?
他来不及多想,匆忙贴着祈安的额头亲了一口,抓起木施上的长袍,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动静太大,也太过于仓促,他只顾着脚下,没承想拐出屋子就撞上一人。
那人,衣袖间是忘不了的栀子香味。
可是,不是与他相互牵绊数年的陈辞。
陈笙一身水色雪缎圆领袍,雪银水纹绕着衣摆一圈,似是步步水中来,端的是清风明月世无双的做派。
抬眼双眸对视,看似冷漠,却又闪过一丝羞色。
可这样一个陈笙,在此时此刻的林叙看来,荒唐至极。
香,不似陈辞自己调得那般纯。
衣着打扮看似与陈辞无二,可那独有的气质,敛尽情感的眼神,与之相比,陈笙倒真是漏洞百出。
如今,他曾念了一辈子的人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藏匿的情绪躲不过历尽一世变迁后林叙的一瞥,只是一眼,他就明白。
陈笙,不是那个写信人。
他不由笑了一声,心中了然,便觉这一辈子的变化怕是天命所赐,天命也想让他看看,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泽川。”
只是一声呼喊,林叙就忍不住地想要去撕开这人的伪装。
可到底是有些东西出现了变化,他还不能轻举妄动。
林叙抬起眼,看向陈笙来的方向。
他的屋子偏,左右很少再做厢房,空荡之处就只落着他的书房。
“我那金牌不会放在书房。”
轻轻开口,果然炸得对面惊慌失色。
幸好,他的目的没有变。
上一辈子的陈笙也只是为了免死金牌来接近他,这一辈子也一样。
林叙拢了拢衣,上前扯下了挂在陈笙腰间的香袋,随手扔进了廊外水池。
“那东西只属于我,就算你拿到了,也抵不了必死之罪。”
林叙匆忙打开书房,凭着记忆摸出藏在暗格里的紫檀漆盒,小巧一个,打开去看,里面却压实着厚厚一沓纸。
存在最上面那一封,落了名,添了梅,是与上一世没有区别。
那一切都是不晚的,一切都来得及。
额角的伤口疼痛未减,林叙仓促叠起信揣进怀里,手握成拳隔着缠伤带狠狠来了两拳,首到伤痛麻木,他才站起来往外走。
祈安不放心冲出的人,刚出屋门就瞧见从书房里出来的人,急忙喊住。
“林泽川!
你脑袋上还冒着血,又要干什么去!”
“去找陈辞。”
去找他,说清楚点东西。
林叙本想转头就走,可站在远处的祈安看起来微微愣神,接着往这边匆忙走来。
“去找陈辞?”
“是。”
院墙外一阵敲锣打鼓声,林叙不由皱眉。
“你和陈辞关系又不是很好,用不着顶着伤去喝喜酒吧!”
“什么意思?”
“真撞傻了吗?
陵帝在宴上不仅给你赐了婚,也给赵忠的儿子赐了婚,说的就是陈辞啊。”
“门外迎亲游街的正是他们。”
祈安话音刚落,就见面前人神色不对,什么话都没说,只低着脑袋耿耿地往前走,还没走几步,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像是没有了支撑,重重摔在了地上。
“啊啊啊!
金宝!
金宝!
我哥好像真的不行了!”
“呜呜呜!
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