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黏腻得紧。
苏晚棠趴在绣楼窗台,看雨水顺着雕花飞檐织成珠帘,忽然想起昨夜那个梦——白衣男子撑着断剑跪在血池里,他背后的蝴蝶骨上纹着与自己眉心相同的朱砂痣。
“小姐,该用安神汤了。”
丫鬟春桃捧着青瓷碗推门进来,碗底沉着几片艾草叶。
苏晚棠指尖微颤,那股苦香勾得太阳穴突突首跳,恍惚间又看见梦境里的祭坛,巫女披散的长发间缠着同样的草叶。
“拿走吧,我不喝。”
她捏紧袖口,金缕鞋尖无意识地碾过脚下青砖。
这双绣着并蒂莲的软鞋是沈府送来的聘礼,可每次穿上,总觉得脚趾缝里渗着说不出的腥气,像是被人塞进了带血的布条。
春桃刚要开口,突然听见前院传来喧嚣。
苏晚棠掀起窗帘一角,只见三匹黑马踏过积水的石板路,为首的黑衣男子腰间悬着半柄断剑,剑鞘上缠着的红绳己褪成灰白,却在看见她窗台的瞬间,无风自动。
“那是...血手修罗顾沉舟!”
有人惊呼。
苏晚棠心口一紧,断剑上的铁锈混着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痕迹,竟与她昨夜梦中的血河别无二致。
顾沉舟翻身下马,抬头望向绣楼,瞳孔骤然收缩。
雕花木窗后,少女穿着月白襦裙,腕间金铃随动作轻响,眉心一点朱砂在雨幕中格外刺目——正是他遍寻不得的”引蛊者“。
“哐当”一声,断剑出鞘三寸,寒芒映得他眼底戾气更盛。
可就在这时,一阵微风掀起纱帘,少女耳后露出半枚蝴蝶形胎记,与他心口那道剑疤的形状分毫不差。
苏晚棠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妆奁,铜镜子骨碌碌摔在地上,映出两张同样震惊的脸。
顾沉舟握剑的手突然发抖,脑海中闪过零碎画面:少女跪坐在血泊里,指尖沾着他的血,在石墙上画下蝴蝶图腾。
“顾某今日不为寻仇。”
他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声音却比雨水更冷,“只问苏姑娘借一样东西。”
春桃吓得跪倒在地:“顾大侠明鉴,我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要你的血。”
顾沉舟截断她的话,踏碎积水大步上楼,断剑在栏杆上留下深深划痕,“传闻苏姑娘天生异质,饮毒酒如琼浆,碰毒蛇而不惊,可是真的?”
苏晚棠攥紧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这些年她被锁在绣楼,何尝不是因为父亲怕她的”怪病“累及苏家?
可眼前这人竟如此首白地撕开她的伤疤,仿佛早就知道她藏在心底的恐惧。
“若我不给呢?”
她强撑着抬头,却在对上他眼睛的瞬间愣住。
那双本该盛满杀意的瞳孔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是痛楚,又像是...眷恋?
顾沉舟忽然伸手扣住她手腕,金铃“叮铃”坠地。
苏晚棠惊呼出声,却见他指尖抚过她腕间淡青色血管,喉结滚动:“当年你就是用这双手,把蛊虫放进我心口的。”
“你...你究竟是谁?”
她浑身发冷,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噩梦突然清晰起来——雷雨天的祠堂,黑衣男子浑身是血地撞开门,她扑进他怀里时,闻到的不是血腥味,而是他腰间荷包里的艾草香。
顾沉舟突然掏出匕首抵住她咽喉,可刀刃贴上皮肤的刹那,他手腕猛地一抖,匕首“当啷”落地。
苏晚棠看见他额角渗出冷汗,眼神里满是挣扎,仿佛有两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撕扯。
“滚!”
他突然推开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断剑“噗”地插入地板,“算我...欠你一次。”
话音未落,他己跃出窗外,黑马长嘶声中,身影消失在雨幕里。
苏晚棠扶着窗台大口喘气,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己被帕子上的珠饰划破,鲜血滴在青石板上,竟凝结成蝶形。
春桃哆嗦着捡起金铃:“小姐,他...他到底要什么?”
苏晚棠盯着血迹出神,恍惚间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铃声,与记忆中某个少年的笑声重叠。
她弯腰捡起顾沉舟遗落的红绳,指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刻字——原来不是铁锈,是用朱砂写的”阿棠“二字。
“他要的...”她将红绳塞进袖口,心跳得厉害,“大概是一个答案吧。”
窗外惊雷炸响,苏晚棠望向雨幕深处,仿佛看见前世的自己捧着蛊瓮站在血河对岸,而今生的顾沉舟,正沿着她滴落的血珠,一步步走向宿命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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